李家饭馆,段长安与江曲竹分别,一个人悠悠地就走回了那棵大白杨下面。
他身上白衫已经肮脏不堪,索性也没有再多在意,身子一蹲,就坐下了。
瞧着大白杨枝干上被楚南风凌天剑气划出的口子,撑着脑袋,寻思着:祝剑停的小周天驭风剑气跟这楚南风的凌天剑气说到底都是出自古剑仙之手,两者之间有九成九的相似,可是祝剑停的剑气却好像比楚南风缺少了什么?
想不明白,想不通。
就在他沉思之时,街边拐角传来一阵厉叱。黑暗中已有十多个手持利刃,身穿劲服的大汉掠了出来,前头追着一个人。
前头被追的这个人,脚跨阔步,一脚踩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就跟地牛翻身一样,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地脚印,整个人就往前窜出去了四五米。
后面追的十多个人,身形矫健,步伐整齐,就跟一个人一样,每一步都落地无声,身影几个起落就死活咬在前头那人身后,不被落下。
一群人奔近了,段长安才看清楚,“竹杠头,你摸混了?”
竹杠头说的就是江曲竹。
至于摸混了,就是他们绿林道里面的黑话。意思就是说,没做成事,反而给自己惹了祸。
“摸屁啊,硬茬子,还不跑?”江曲竹边跑边说。
这一带一招呼,段长安也不明所以,云里雾里的就跟这江曲竹跑了起来。
只见他身法轻捷,奔势如电,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就腾飞而起,身影两个起落,就跟到了江曲竹的身后。
“什么个情况?”
“要我去见个大人物,老子不愿意,就要砍死老子。”江曲竹沉声道。
段长安回头瞧了一眼,看着十多个人好像是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连声道:“这么跑不是事。你往东,我往西,寿仙湖再会头。”
“成。”江曲竹话头一落,两人就分开了。
可刚跑出百来米,段长安回头一瞧,心想坏了,这群人是奔着江曲竹来的,可跟他没半点关系,这下可好,身后追自己的一个都没有。
自己倒是跑了个孤独。
也没辙,得快点赶去寿仙湖畔挖个坑,江曲竹要是被砍死了,也不知道那伙人管不管埋。
他这一边飞快地跑着,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前方。
这人身穿黑袍和服,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手中握着一柄倭刀,倒是烁烁发光。
骤然间,一道弧光劈面而来,凌厉剑气骤然乍开夹带着尖锐的风声,呼啸而至,直击段长安的面门。
段长安连忙停住脚步,就地一个驴打滚,只见那凌厉的小周天驭风剑气在地上留下九道深深的沟壑,刹那之间,又有几道剑气飞激而来,直击他的前胸。
段长安双掌撑地,倒飞而起,剑气擦过他散落的长发,终是险险躲过。
“慢着,慢着。要决胜负可以,你等我换下气。”段长安大声道。
前方那人缓缓走来,脚下木屐是咔咔作响,不是被称作中州第一的祝剑停,可没有人这身打扮了。
祝剑停道:“你莫要再向前了。”
“你干嘛拦我的路?”
段长安面色一沉,身后那头虚幻的吊睛白额虎再次出现,这正是体内由《藏武经》修炼出来的藏武真气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天命异像。
“莫非,先前那些手握利刃的武士就是你派遣来的?”
祝剑停摇头道:“你错了,那些人跟我没有关系。”
段长安叱喝道:“既然没有关系,那你为何拦我去路?”
手中倭刀紧握,刀尖直指段长安,祝剑停冷声道:“一决胜负。只要你让我躺下,这条大路,你来去自如。“
段长安突然一笑,身后白虎虚影挥之一散,“我不走这条路了。”
话音刚落,他脚下轻点,不等祝剑停反应过来,他已经掠上街旁商铺的屋顶,在祝剑停的注视下,身形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真是个狡猾的人。”
自祝剑停的身后,传来轻轻一笑,自黑暗中有一人缓缓走来,这人是一个年纪二十少许,手握纸扇,身披黄袍的青年俊才。
数十名身着甲胄,肋跨利刃的卫士,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动作整齐划一,一步一行竟然没有丝毫的偏差。
青年俊才缓缓踱步走来,手中纸扇一合,脸上笑意盈盈,道:“段家真是了不起,都说富不过三代,但他们三代下来,一家子竟然没有一个废物,真是稀奇。”
他的脸上洋溢着让人感到很舒服的笑容,但眼眸中充斥着杀机,却是与之大不相称。
祝剑停脸色微变,悄然后退半步,不敢与这名青年并肩而立,躬身道:“公子放心,那担八臂虎贲弓我定能将之送到你面前。”
这名青年抬手摸了摸祝剑停的脑袋,就好像在摸一条温顺的老狗一般,笑道:“我就喜欢你们东瀛人这种谦卑的态度。”
“看他离去的这个方向,多半是寿仙湖,我这就去看看。”祝剑停面色铁青,但此时面朝地板,倒是没有人瞧得出来。
这青年手中纸扇一开,白纸面上,郝然三个大字,四个小字,还有一方朱红印。
三个大字“萧太虚”就是这青年的姓名。
四个小字“萧天武祝”代表着他的身份,正是当今天武大帝的长孙,当今的皇太孙,中州皇庭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而那一方朱红印,则正是萧天武的私印。
这柄纸扇,是萧天武封他为太子时,亲自提笔赠予他的贺礼。
萧太虚道:“先生,若这件事能和和气气地解决自然是最好,倘若对方不愿割爱,就得叨唠先生了。”
他嘴角微微一扬,轻笑道:“这天下还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这时,段长安已在寿仙湖畔,刚驻足没多久,就已经看到江曲竹领着十多个人朝这边跑了过来。
“不跑了,不跑了,你们把我杀了吧。”江曲竹喘着粗气,扶着段长安的肩头,大汗淋漓,放弃了抵抗。
可是这十多个劲装大汗却没有动手,而是分散开来,将两人团团包围住。
江曲竹往地上一坐,摘下挂在身上的八臂虎贲弓,这玩意可够沉的,这时他还喘着大气呢。
“你们究竟是想干嘛呀,我记得我没招惹过你们啊。”
“我们公子想见你,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有一个领头的开了口,这声音犹如机械一般,没有一丝情感,古井无波。
“你们公子谁啊?说清楚我不就跟你们走了吗?”
“你跟我们走,自然就会知晓。”
江曲竹长叹了口气,跟这群倔帮子还真是说不清楚,只能看着段长安,苦笑道:“你说,我若跟他们走了,咱们哥两还有机会见面吗?”
“能不能见面,就得看你识不识趣了。”人群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那群劲装大汉让开一条道来,就看见萧太虚手握纸扇,脸带笑意地走在前头,祝剑停面沉如水地跟在他的后面。
萧太虚道:“其实呢,我本意只是想和阁下做个交易。”
“交易?你是想和我做买卖?”
“没错,你的那担弓,听说是你花了五百两银子打造的,我愿意给你五百两,就是不知道阁下愿不愿意割爱了。”
“我要是说不卖,这群人是不是就要上来砍死我。”
萧太虚笑而不语,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好吧,不过既然是买卖,咱们就得划道划道,杀杀价。”
“你说。”
江曲竹道:“这担弓虽然是花了五百两,但是这铸弓的师傅却是已经死了,所以这弓得加价。”
萧太虚点头道:“自然。”
江曲竹道:“今夜你派人追了我这么远,只为了这桩买卖,我现在是满身大汗,你是不是还得加点银子给我换套干净的衣服,再让我去登仙楼好好放松放松。”
萧太虚眉头一皱,思索片刻道:“可以。”
江曲竹道:“都说东西得到合适的人手里才值钱,我这边弓要是送给不需要的人,他可能都嫌占地方,但公子你既然如此喜爱,那咱也不狮子大开口了,一口价。”
“两千两白银。”
萧太虚脸上笑意更浓,眯着眼睛瞧了江曲竹,没有开口。
真不白瞎段长安管他叫竹杠头,这红口白牙的,一张嘴就在原价上翻了四倍,摆明了敲人竹杠。
见萧太虚没有言语,江曲竹道:“这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公子若是喜欢,我家里还有画天戟,梭金镗,也都是名师打造,我这就回家拿来给你瞧瞧。”
回家?
段长安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回哪个家?你啥时候在安阳府安家了?难道回你东海十二岛上去拿啊?
江曲竹起身,还没迈开一个步子呢,那十多个人还有萧太虚身后那数十名武士动作整齐地往前跺了一步,声势夺人。
“阁下,你开的价码很合适。但是我现在身上只有五百两银票,你再考虑一下。”萧太虚道。
见状,段长安拉了江曲竹一下,低声道:“要不你就把弓买了吧,你想死可以,别拉我一起啊!”
江曲竹苦笑道:“我也想啊,但这弓的主人是谁你还不知道吗?让他知道我把这弓五百两买了,我横竖没有好下场。”
“没好下场是你的事情。”
段长安一把夺过八臂虎贲弓,大声道:“卖了。”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弓。
江曲竹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萧太虚轻抚着这担八臂虎贲弓,就好像对待一名年轻貌美的姑娘一样,是那般的温柔。
“当然,不过段长安得留下。”
段长安皱眉,“你认识我?”
“不认识。”萧太虚摇了摇头,道:“但是我认识段长生,我不太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