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艳阳天。
猎场外围的看台楼上海伦娜站在角落里,她的脸上挂着少女淡淡的忧伤,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这个看台楼是个半弧形的两层楼。
一层中央是通往猎场的拱形入口,左右两旁各有三个带窗的私密房间。
二层是左右贯通的长廊,由无数拱窗组成,人站在拱窗处就能看到猎场。
这猎场已经有一百年的历史了,那时候白皖国还不属于姆王朝。
此刻,那红袍人再次看向了海伦娜。他的目光毫不遮掩,有种长辈对晚辈的审视。他是姆大陆的红衣祭司,年龄约莫四十岁上下,额头布满黑色纹身,象征着他至高无上的神权。
在姆大陆红衣祭司是拉姆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在这里他是姆使节。
这一年是姆历478年。
姆王朝第七代拉姆华沙为了巩固帝国的宗教与文化影响,对周边邻国派遣了使节。他们多是神职人员,代替拉姆在访问国耀武扬威。
海伦娜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来形容这种行为,她只能想到耀武扬威。
华沙贵为姆王朝的王,姆王朝的太阳神祭司,整个姆大陆都属于他。在火系家族里他拥有神一般的地位,所以拉姆即是神,神即是拉姆,而神的狗要想耀武扬威谁也阻止不了。
海伦娜没去过姆大陆,只知道它在大海的另一头。那片土地孕育了红衣祭司,也孕育了翼马、火控者、火舞、朵赛老酒……但不管它孕育了什么,它都无法激起海伦娜的兴趣,除了桑蓝。
场内的费尔兹骑在高大的白色翼马上。
那马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普通马种,它有翅膀、能飞,是红衣祭司初访白皖国所献的礼物。
海伦娜不喜欢那礼物,如同她不喜欢那礼物的馈赠者。
瞧瞧那红袍人,他的袍帽遮住了光头,却遮不住那双吹毛求疵的眼睛。
今天的仪式是为他而设的,为得就是让费尔兹在众将面前展示他的献礼——那代表着他的诚意。官员们说他还会在白皖国待上很长一段时日,这真是一场灾难。
他待在这里做什么?
监视白皖国对姆王朝的忠诚吗?
区区一个小祭司就得费尔兹亲自陪同,或许在姆人眼中白皖国连姆王朝的一个城邦都比不上,这耻辱让海伦娜难过。
猎犬吠叫起来,马的缰绳在骑士们的手中绷得又直又紧。
费尔兹挥动了马鞭,马儿跑了起来,圣御骑士跟在了他的身后,除了桑蓝。
见狩猎队跑远海伦娜离开了座位,她不想再待在这里,让仆人备了马,说是要回宫去。
上了马车她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在路过一片小树林时让仆人把自己放了下来。
她说想在林子里散会儿步,其实她是想绕过这片树林去火神庙。
毕竟今天机会难得。
神庙的祭司们都去迎接红衣祭司了,趁着人少她想去神庙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回自己前晚遗失的披风。
晌午的阳光正浓,神庙大门前几名执勤兵相互交谈着。见到公主后他们急忙上前,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海伦娜撒了谎,说祭司已经给她安排了神仆,便独自走了进去。
这神庙她平日里来得不多,每年都是生日当天来。
穿过有着无数回廊的中门,她来到神庙中庭。
这个庭园是个四方形,里面花香四溢,天空像个方格子,周围立着密集又规律的方柱,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神话与传说中的人物。
海伦娜继续走着,前方传来了脚步声,这使她本能地躲进了最近的灌木丛里。
茂密的灌木遮挡了她娇小的身体,一群高阶祭司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戴着一顶狮头帽,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海伦娜听到有人说:“阿布大人,祭品已经备齐就等白冠了。”
“行动恐怕要推迟了。”
“大人,机会难得为何推迟?”
那位大人背对着海伦娜她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从声音来判断他还很年轻。
“你们要有本事除掉红衣祭司倒也可以,只怕你们没这本事,良机一旦错失可就没有二次机会了。”
“大人,推迟行动会增加事情暴露的风险,如果我们的动机一旦败露你认为白冠会如何处置我们?”
“我们的目的是争取平等谈判,不是挑起战争。”
“如此好的机会我们完全可以……”
“行动推迟。”那位大人再次重复,接着推开眼前的门走了进去。
身后的随从相互看了眼对方,只好也跟了进去。
待他们走后,四周安静了下来。海伦娜这才颤颤巍巍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他们是谁?
作为高阶祭司为什么没去参加今天的仪式?
他们在谈论红衣祭司,难道他们跟她一样是群痛恨姆王朝的人吗?
看向东西南北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海伦娜犯难了。她想不起哪条路才是通往祈祷殿侧门的捷径。
在中庭里又转了一转,她凭着记忆走到了一条道路的尽头。
那里有个窄巷子,两侧的高墙遮住了天空,光线很暗。这里平日里是神仆们的通道,她隐约记得它可以通往祈祷殿。
走进巷子,转了几个弯,她终于找到了那扇小红门。推开门,里面的光线更暗。海伦娜打了个响指,弄出一只红色的火鸟来。
火鸟照亮了祈祷殿,火神庙的祈祷殿分为正殿和侧殿,而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侧殿。
她记得那晚披风就藏在这里的祭坛背后。为了赶紧找到它,她门都没关就往祭坛走去。
门口出现了一道阴影,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
海伦娜吓了一跳,来不及让殿内的火鸟消失,一人一鸟就傻在了那里。
那年轻人年龄跟费尔兹相当,他怀里抱着香烛,在见到海伦娜后并不惊讶,好像她会出现在这里是件非常合情合理的事。他没有招呼她而是绕过她走向了祭坛,放上了香烛。
“你不想被人发现就把门关上。”
他的语气让海伦娜感觉受到了冒犯,毕竟在白皖国还没有哪个小祭司敢这样对她说话。看他的衣着打扮他不像神庙官员,说不定连个小祭司都算不上。
只见他拾起一注香插进了香炉,海伦娜再也受不了他对自己的怠慢了。
“你不认识我吗?”她问。
那年轻人没有回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儿,“那么你是谁?”
她大步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然后扬起下巴,生怕对方看不清自己的脸。
“海伦娜。”她说。
那人瞥了她一眼,将香油填满祭坛上的香炉,“宫里来的?”
她诧异极了。
这是哪个村子里来的小祭司?居然连她都不认识,要知道在白皖国的宫廷里除了她还有谁敢叫这名字?
为了看清他的长相并记住他,海伦娜让火鸟飞了过去,照亮了他的脸。
不得不说,那是张很有特色又富有亲和力的脸,他的头发是深灰色,眼睛却分不清什么颜色,总的来说他长得很好看。那是种不管从女性的角度还是男性的角度去看都同样的好看。
就在海伦娜继续打量着他时,那年轻人转过了身去。他从祭坛上拾起了一支香,递给了她。
“这个时辰应该不会有人来了,祈祷完后原路返回,记得把门带上。“说完,他从来时的门离开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海伦娜愣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她绕到祭坛后方,在神像基座的空隙里寻找她的披风,但藏披风的地方已经空了。眼见找不回披风,她也没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看着手里的香,她把它插进了香炉,与他的那支香并排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