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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贾后弄权

诛杀杨骏,废黜皇太后,又除掉司马亮、卫瑾,贾皇后于晋惠帝元康元年(公元291年)六月已经完全控制了朝政。她尽量排除异己,树立亲党。她任命族兄贾模为散骑常侍,加侍中,内侄贾谧也为散骑常侍,并领后军将军,母舅郭彰原曾任散骑常侍、尚书、卫将军,封冠军县侯:及贾后专朝,郭彰“豫参权势,物情归附,宾客盈门。世人称为“贾郭”说的就是贾谧和郭彰。郭彰还列位于贾谧的所谓“二十四友”之首。任裴(贾后的母亲广城君郭槐是裴的从母)为尚书仆射、侍中,以安南将军裴楷(裴頭为裴頠秀子,而裴頭楷为裴秀从弟)为中书令,与右仆射王戎(《晋书·王戎传》有语:“戎与贾、郭通亲”。)并管机要,王戎稍后还任司徒。贾谧还与贾后谋划起用元老张华,因为张华为庶姓,儒雅有筹略,进无逼上之嫌,退为众望所依,遂想倚张华领朝纲,访以政事。贾后始存疑不决,待垂询裴,裴赞成之,她才决定,任张华为侍中、中书监,旋又拜为司空。

这样,贾后就营构了一个以有亲属关系的人为主,以外姓张华等为辅的班子,共同掌握朝廷中枢。贾后名叫贾南风,晋权臣贾充之女。

贾充权势煊赫,自然会有心术不正的人向他谄媚,荀、荀勖、冯紞等皆与他结党。武帝欲娶大臣卫瑾之女为皇太子司马衷的妃子,贾充的亲党却四处活动,欲使贾充之女为太子妃。他们贿赂皇后杨艳,请她劝说武帝,荀、荀勖、冯紞等人也盛称贾充之女才貌绝世,如果纳入东宫,必能辅佐太子。武帝听从了他们的劝说,泰始八年(公元272年)二月,正式册拜贾南风为太子妃。

贾妃精明狡诈,太子司马衷则是个傻子。他曾在御苑华林园听见蛤蟆叫声,竟问左右的人:“这个叫唤的东西是为官府鸣叫,还是为私人?”左右的人不知如何回答好,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好说:“在官府的田里鸣叫是为官,在私人的地里鸣叫是为私。”还有一次,他听说在灾荒和战乱中有不少百姓饥饿而死,便问:“那些将要饿死的人为什么不喝肉粥呢!”这样一个愚蠢无知的人,却被立为太子,成为未来的皇位继承人,这使朝中许多大臣感到忧虑。侍中和峤就曾委婉地说:“皇太子太淳朴厚道,现在世间到处是尔虞我诈,恐怕太子将来难以处理皇家大事。”武帝没有答话。朝中许多大臣希望废太子,另立更聪慧的人。大臣卫瑾就曾当着武帝的面抚摸着皇帝宝座说:“此座可惜!”意指司马衷不配继位。恨得贾充、咬牙切齿,他对女儿说:“卫瑾老奴,差点败坏了我家大事!”贾妃为了扭转朝臣对太子的看法,暗与武帝串通,首先对东宫的大小官员进行威吓。皇太子智商如何,东宫官属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有一天,武帝突然宴请东宫官属,当着他们的面写下较难决断的疑案,密封后送入宫内让太子作答。贾妃另外请人解答了该文案,让太子抄写一遍后,递出宫外。武帝拿着引经据典作了圆满答复的案卷,遍视在座群臣,那意思当然不言自明:你们看见了吧,太子很聪明,以后你们决不可在外说太子不聪明之类的闲话!整天和太子在一起的官员不在外传言太子愚昧,外朝其他官吏难得与太子接触,当然也不敢乱说有关太子的事了。

武帝还试图迫使主要大臣尊奉太子司马衷。有一次,他对侍臣和峤、荀頭、荀勖说:“太子近来入朝,我看很有长进。你们几个人可以一起去看看,他现在可以初步处理一些政事了。”这次奉旨去见太子,回来后,荀、荀勖迎合武帝的心意,盛称太子“明识弘雅”,确如武帝说的才干大有长进。但和峤不肯逢场作戏,他如实对武帝说:“太子的能力依然如故。”使武帝大为扫兴,马上拂袖而去。尽管如此,和峤每当与武帝谈及国家大事,总是说嗣君的人选令人忧虑,而武帝每到此时总是不答话。后来,武帝干脆不再与和峤谈论将来的大事。这些事也为贾妃所知,贾妃由此而对和峤怀恨在心。

贾妃生性妒忌,心狠手辣。她极力阻止其他宫女接近太子。有个宫人怀了孕,贾妃竟用戟将腹中的孩子刺死。武帝得知此事,非常恼怒,曾打算将她废黜,经皇后杨芷及杨珧、荀勖等劝说后才息怒。太子衷在纳贾南风为妃之前,武帝曾让后宫才人谢玖到东宫“侍寝”,怀了孕。贾南风被纳为妃子后,对谢氏非常妒忌。谢氏怕招来祸害,请求返回武帝的后宫,生下了愍怀太子司马遹。由于贾妃残忍刻毒,谢玖生子后一直没敢带儿子上东宫去,以致过了三四年,司马衷犹不知自己早有了一个儿子。

太熙元年(公元290年),武帝病重,杨皇后及担任车骑将军的杨骏为了使杨家控制朝廷,大树亲戚党羽,让他们取代原来的许多公卿职位。武帝病情稍有好转,见朝中大官多换成了杨骏的党徒,非常恼火。他向中书省下了一道密令,让汝南王司马亮与杨骏共同辅佐朝政。杨骏不知诏令的内容,怕自己手中的权力被剥夺,急忙向中书监华廙索要诏书,看后没有归还。不久武帝病情加重,杨后趁机让武帝同意以杨骏一人辅政。武帝已不能说话,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杨后便招来中书监华廙和中书令何劭,让他们写下武帝的“遗诏”:任命杨骏为太傅、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诏成,杨后当着华廙、何劭的面呈给武帝,武帝有气无力地看着,说不出话。两天后,武帝驾崩,由太子司马衷即位,朝政被杨骏专断。杨骏的外甥段广、张劭都成了皇帝的近侍,中央禁军也掌握在杨骏的亲党手中。

随着司马衷称帝(即惠帝),贾南风也成了皇后。对于她所怨恨的人,只要时机成熟,她都是要报复的。司马衷一即位,贾妃就鼓动他向和峤发问:“你过去说我料理不了国家大事,现在情况怎样?”和峤非常畏惧,一个劲地赔罪称:“我过去说的话未起作用,这真是国家的福气。”和峤死于元康二年(公元292年)。此前,贾后怨恨已久的杨氏家族及卫瑾等,均被贾后设谋杀害,和峤是否因担心杀身之祸忧惧而死,不得而知。

杨氏集团被诛灭了,但贾后这时还不敢贸然执政,遂用威望较高的汝南王司马亮为太宰,与太保卫瓘共同辅政。司马亮与卫瓘知司马玮“不可大任”,建议让他与其他在京诸王皆返回各自的封国。司马玮对此大为不满。当年六月,长史公孙宏、舍人岐盛与卫瓘、司马亮不和,便通过李肇向贾后进谗言,谎称他俩将废黜皇帝,另立他人。贾后便鼓动惠帝下诏,让司马玮收斩这两个人。事后,贾后马上翻脸,诬称司马玮矫诏专杀二公,又将他收斩。从此,贾后夺得了朝廷实权。

贾后生有四女,无子。在中国封建社会,皇位继承是按父死子继的传统进行的,皇后无子,而别的妃嫔生了皇子,那么,继承皇位者往往是那妃嫔之子。贾皇后即面临这样一种局面:惠帝仅有谢玖所生一子司马遹,并且已立为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太子。贾后对谢玖与太子非常忌恨,将他们分隔开来,久不得相见。太子对贾氏家族权势过盛也深感不平,怨恨之意形于言表。贾谧兼任常侍,在东宫给太子讲课,太子对他骄横专权颇为不满,而他也对太子毫无敬重之意。他曾与太子下棋,蛮横无理,当时在座的成都王司马颖厉声喝道:“皇太子是国君的接班人,你贾谧怎能如此藐视他!”贾谧随即向贾后告状,贾后便将成都王调离京城,派往邺城(今河北临漳西南)去当平北将军。贾后知太子怨恨贾家,顾虑将来太子继承皇位于己不利,于是谋废太子。

贾后诈称自己怀孕了,不久,暗取妹妹的儿子韩慰祖入宫,伪称是自己生的,想以他取代太子司马遹。左卫率刘卞深受太子信用,他见太子地位岌岌可危,暗向中书监张华建议:“东宫有宿卫的精兵一万多人,只要你发一命令,我们就可以趁太子入朝处理政事时,轻而易举地废黜贾后。”可是张华没有同意。裴颁虽是贾后亲属,但对贾后乱政也深感忧虑,他向张华、贾模建议废黜贾后,立淑妃谢玖为皇后。张华对贾后专权也颇为不满,曾著《女史箴》加以讽喻,贾后不听。贾模也知贾后谋废太子会激起公愤,将给贾氏全家族带来危害,曾屡加劝谏,而贾后非但不听,反而指责他诋毁自己。尽管如此,张华、贾模也不同意废立皇后,他们担心事发后各地藩王会趁机起兵前来争权,朝内不同派别也会纷争不已,国家将陷于混乱。他们还寄希望于劝谏贾后。

贾后执意要废太子。左卫率刘卞被她贬为雍州刺史,不久被逼自尽。屡加劝阻的贾模被她冷落,失去权势,忧愤而死。张华、裴颁等人的谏言也毫无作用。元康九年(公元299年)十二月,贾后诈称惠帝有病,召太子入中宫。太子进宫后,贾后没露面,派婢女把太子引入一个房里,端上酒,强迫他饮。太子向来不会饮酒,不肯饮,婢女便传话说:“这是皇帝赐给你的酒,你不肯饮,是怀疑酒中有毒吗?”太子不得已,饮酒三升。喝完大醉,神志不清。贾后早已让,文人潘岳写了一份文稿,文字大意是:陛下和皇后应尽快自尽,如不自尽,我将动手除掉你们。我与谢妃已定好了日期,到时将同时下手。这篇文稿被一个婢女送来,要太子尽快抄录一遍,说陛下等着要。太子已醉得头晕目眩,分辨不清文中内容,糊里糊涂地抄了一遍,从而入了贾后加罪于他的圈套。

贾后将太子抄录的字幅呈给惠帝,惠帝于是召集百官,拿字幅给大家看,说:“太子写下这样的话,应赐死。”群臣心里明白这是冤案,但不敢表态,惟张华、裴颁指出其中有诈,坚持为太子辩护。贾后见此情形,便向惠帝建议免太子一死,但必须废他为庶人。于是,司马遹被废黜,幽禁在金墉城。其母谢氏也遭到严刑拷问,并被杀害。西戎校尉司马阎缵为司马遹的遭遇打抱不平,带着给自己预备的棺材进京上疏,认为太子不应落到这种地步,宜重选师傅,对他加以挽救。贾后与惠帝不予理睬。永康元年(公元300年)正月,司马遹又被押送到许昌(今河南许昌东)囚禁。

太子被废,群情激奋。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曾在东宫任职,深受太子恩惠。此时他们与殿中郎士猗密谋废黜贾后,迎司马遹复位。考虑到张华、裴頠一心只求稳定,难以结盟发动政变,而任右军将军的赵王司马伦握有兵权,且觊觎朝权,司马雅等人便与司马伦的嬖人孙秀联络。司马伦原来为了晋升高官,曾极力向贾后谄媚,为贾后所信任。此时司马雅等人向孙秀指出:“贾后诬陷皇太子,激起众怒。许多大臣将发动政变。赵王向来与贾氏集团关系密切,一旦事起,赵王也不能免祸了。不如先动手剪除贾氏势力,这样还可以得到一个为国除害的好名声。”孙秀将此事转达司马伦,为其所接受。司马伦联络通事令史张林及省事张衡等,让他们在宫中为内应。

司马伦即将举兵,孙秀又进言:太子聪明刚猛,复位后必不会受制于人,何况赵王曾追随贾后,即使为太子复出立下功勋,仍难免杀身之祸。不如延期举事,等贾后杀太子后再兴兵。司马伦采纳其计。孙秀于是放出风声,扬言殿中有人欲废皇后,立太子。贾后当时派出许多亲信耳目,到民间打探人们在太子被废后的动静。当她得知这一情况后,心里非常紧张。司马伦与孙秀又行反间计,劝贾谧等人早除太子以绝众望。这年三月,贾后便矫诏派黄门孙虑携带毒药前往许昌,要毒死太子。太子不肯服药,孙虑便用药杵击打太子,太子大声呼救,声闻于外,但没人能救他。惨死时,他年仅23岁。太子死了,贾后又露出一副猫哭老鼠的假慈悲相,装模作样地称:“司马遹不幸死亡,我为他悲伤,也为他因思想迷乱、误入歧途而被废为庶人感到痛心。他虽然死了,但毕竟是王者子孙,如果不用藩王的礼仪来埋葬他,我会更悲痛的。”贾后如此表白,无非是想让人知道她对太子并无恶意,太子之死也与她无关。然而,当时洛阳城里盛传这样的童谣:“南风烈烈吹黄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前至三月灭汝家。”

太子死后,赵王司马伦即以除天下大害、为太子报仇为借口,串通梁王司马肜、齐王司马同及右卫作佽飞督闾和等,约定永康元年四月初三日夜里举兵。到了那一天,司马伦以皇帝的口吻向统领宫殿宿卫兵的前驱、由基、强弩三部司马发布命令:“贾皇后与贾谧等人杀了我的太子,现在我命令你们带兵进宫,废黜皇后。服从命令的人事毕赐爵关中侯,不服从命令者株连三族。”一时禁卫兵皆应声听命。司马伦又矫诏打开了皇宫门,陈兵宫城内,并令齐王带三部司马一百余人,撞开贾后所在的宫殿门,杀贾谧等。众兵将来到贾后面前,贾后惊问齐王:“你来干什么?”齐王答道:“我奉诏令前来收捕皇后。”贾后说:“诏书应当由我这发出,你从哪儿得到诏令!”她见形势不妙,遥向惠帝呼救,而惠帝已受制于人,根本救不了她。贾后无可奈何,便问谁是这次政变的主谋,齐王答道:“赵王司马伦和梁王司马肜。”其实,赵王、梁王、齐王在贾后专权期间,百般谄媚逢迎贾家亲党,如同贾氏走狗,而现在,他们反而将贾后变为阶下囚。贾后后悔不迭,叹息说:“系狗的绳子应系在狗脖子上,而我却系在了狗尾巴上,今天落到这步田地,岂不是我自己造成的!”她被废为庶人,幽闭于金墉城。贾氏家族及其党羽皆被诛杀,司空张华、尚书仆射裴颁等名臣也遇害。不久,赵王司马伦矫诏命尚书刘弘带上泡有金粉的酒赐贾后死。贾后干预朝政整整九年,至此身亡。接下去的几年,便是引发西晋大动荡的“八王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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