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哎哟,子宜,你妈妈……”
陶白海抓着路子宜的手走上楼去,皱着眉侧身站在一边。路子宜第一次看到陶白海这种表情,不明所以地探过身去看陶白海背后。他的身后是路子宜的房间,路妈妈的背影在里面忙活着。床顶整整齐齐地摆着两个枕头,空调被却只有一床。更夸张的是,从枕巾到床单、鸭绒被套清一色是喜庆的大红。
路子宜和陶白海尴尬地看着对方:不会吧……
路妈妈铺好床,大大方方地对着两人挥手:“不是说累了吗?妈妈给你们理好床铺了,早些休息吧。”
陶白海的嘴角在抽搐,路子宜也咽咽口水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路妈妈退出房间,把杵在门口的陶白海拉了进去:“哎哟,刚刚被爸爸灌得不轻啊,耳根都红了!白海,你们先躺会儿,妈妈下楼给你煮碗解酒汤去!”
陶白海被热情的路妈妈推搡着,回过身向路子宜求救,眼神可怜。路子宜咧着嘴给他一个“你放心”的表情,等路妈妈把陶白海硬按到床上之后,自己先跑下楼去:“妈,解酒汤要怎么做?教我吧。”
“哎呀呀,子宜!”路妈妈看着女儿一溜烟跑掉的背影,又回头看看松掉口气的陶白海,一跺脚也只好下楼去。
路子宜并没有进厨房,笑咪咪地背着手站在楼梯边上等着妈妈。路妈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拍着大腿压低声音讲:“你个孩子!妈妈爸爸都不是老古板,你和白海还顾忌什么?!”
路子宜把头挨过去,搂着妈妈的手臂摇呀摇:“哪有你这么开放的妈妈呀!白海连我的嘴都还没亲过呢。你怎么可以直接把女儿送到他床上去呀?”
“怎么可能?”路妈妈任女儿耍赖,走到厨房才把她推开些,真做起解酒汤来,“子宜,我看呀这白海挺不错的,你自己也主动些,女人没些手段可不行!”
路子宜应付性地“嗯嗯”两声,路妈妈横她一眼,走到冰箱前拿鸡蛋,准备弄些蛋清和牛奶给陶白海醒酒。路子宜大咧咧地挡在冰箱前面,笑话自家妈妈:“妈,你真当陶白海喝醉了啊?他酒量好得很,是被你那一床红床单吓得脸色发青呢!哈哈!”
路妈妈明白过来,但还是把女儿推到一边,帮陶白海倒了一杯牛奶出来:“牛奶养胃,给他送过去!”路妈妈到底还是想把女儿和陶白海送到一间房里,路子宜自然明白,扭扭捏捏不肯上楼。路妈妈拗不过她,叹一口气勉强答应和女儿一起睡,路子宜这才肯把牛奶端去给陶白海。
路子宜打开房间门就看到陶白海别扭地端坐在梳妆台前,脸上还是很不自然。她把牛奶递过去,自己在火红的床沿坐下来,歪着头呵呵地笑:“陶白海啊,想不到你个剑桥大才子还斗不过我妈这个册县小村妇啊。”
“你这孩子又胡说了!”陶白海手里的牛奶一口都没喝,只是握在手里,“阿姨还在楼下?”
“嗯,在洗碗呢。”
“叔叔呢?已经睡了吗?”
路子宜“噌噌”两下爬到床上,盘着脚,眼睛直溜溜地望着陶白海:“陶白海啊,你吓了一跳吧?”
陶白海自然地问她:“什么?”话一说出口就想明白路子宜说的意思,又缓缓地点头,“之前确实没有想到。”路子宜一直笑得那么明朗,陶白海以为她这一路成长过来必是风调雨顺的,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阴影的部分。
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陶白海看着路子宜的眼底有丝怜惜悄悄浮现。
路子宜不卑不亢地回视过去,说的话很真诚:“我不是有意瞒你,因为我本来以为你都知道的。当然,我姨娘也不是故意骗你的,她以为我自己会跟你沟通。总之,对不起。”
“没有关系。”陶白海终于把牛奶送到嘴角喝了一口,舌头舔舔嘴角,边想边说,“之前我应该也跟你表明过,我是以结婚为前提,认真与你交往的。”路子宜点点头,他便继续说下去,“但是,嗯……怎么说呢……由于我个人的一些原因,能给我一些时间吗?”
陶白海一直是个很骄傲的人,甚至这种骄傲让路子宜一开始有些讨厌,但他现在的眼神却是灰灰淡淡的——这个人第一次表现出了软弱与不自信。路子宜知道陶白海也是个有故事的人,现在看来这故事与“家庭、婚姻”脱不了干系。
路子宜微笑着点头表示理解。她站起来,走到门边:“陶白海,我们俩都是因为觉得对方合适才想到要结婚,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所以,考虑对方所有的条件和背影是再自然不过的,请你不要有任何负担。”
陶白海明白,路子宜的意思是“我们之间没有男女感情,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好聚好散”。他对她说了一声“谢谢”,她便关上门走出去。其实,路子宜真是一个很好的人生拍搭……但是,陶白海,你过得了自己、还有陶家父母和长辈这道槛儿吗?
听说路子宜这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终于带了男人回家,亲戚朋友们都快把路家的门槛给踏破了。陶白海彬彬有礼地跟每位客人打招呼、递礼物,所有人都对这个路家准女婿赞不绝口。路爸爸和路妈妈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骄傲地把陶白海推出来:
“我们家白海在睦城第一人民医院作医生的,脑外科!”
“还是剑桥留学回来的呢。对我们家子宜体贴得不得了!哈哈哈哈!”
陶白海一一微笑着应过去,准女婿的姿态摆得十足,可在长辈们几个围着路家夫妇谈笑风生的时候,他坐在角落,掩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巨呀,你现在算是功成圆满了。女儿养到这么大,过不了多久女婿就该叫你声‘爸’啦!”有好心的人趁机规劝路爸爸说,“等过两年就该当外公的人了,是时候收收心回家了吧?”
路妈妈一脸期待地望过去,路爸爸只是呵呵笑着,不答应,可也没有拒绝这个提议。路子宜抿着嘴,眼角都含着笑意。陶白海在一旁把她的表情安静地收进眼里,十指渐渐握紧。
当天晚上,他把路子宜约到了家外面的一家咖啡厅里。
路子宜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耐心地喝着果汁等陶白海开口。陶白海酝酿了一杯咖啡转凉的时间,终于吁出口气问道:
“子宜,你是为什么想要结婚?我知道,就算不是我,你还是会找一个人结婚的,对不对?”
路子宜也回答得十分坦白:“对,如果合适,不管是谁我都会结婚。”
陶白海轻轻地笑着:“你还真是直接!”听她这么一说,陶白海反而轻松起来,“是为了你爸爸妈妈吧?”
路子宜把眼珠转了一圈,好像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是,也不是。以前我也以为自己想要结婚,是因为有不少人说过这样可能有利于我爸妈重归于好。但仔细想想,说到底可能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怎么说?”
路子宜把手抬到桌上,托住自己的下巴:“我爸住出去已经很久了,我几乎已经忘记‘家’是什么感觉了。”她在笑,却露出超越年龄的苍凉,“即使是最近几天我爸住在家里,我也总觉得是家里多了个客人,我已经忘记三口之家应该是怎么相处的了。而我妈妈,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委曲求全,想通过我这个女儿劝我爸回家,有时候我被这压力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所以,我一方面想要重新尝尝‘家’的味道,另一方面也想脱离现在这个貌合神离的环境。呵呵,其实就是自私和怯懦的决定呗。”
“原来是这样。”陶白海看着路子宜,他的眼睛上面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纱,透过路子宜望着遥远的地方,“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
你们?路子宜敏感地捕捉到这两个字,放下托着下巴的手,双手在桌上交握,等陶白海说下去。
陶白海抓抓头发,把凉咖啡灌了一大口进嘴里。他的表情还是有些怪,一点点局促、一点点释然。他竟然掏出一支烟来,夹在指间,点燃前问路子宜:“我可以抽支烟吗?”得到同意后,他悠悠吸上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来,“其实,我三年前就结婚了。嗯……怎么说呢,可能你会觉得有些荒唐,在法律上看来,我应该还算是个有妇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