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霓非空苏醒过来,已经是他出界眼后的第三天。时云梦历三千九百五十七年二月五日,醒于云梦洲东南西早国凤梧村小松家。正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大好时光。
霓非空觉得头很疼,大抵是成了普通人,身体的抵抗力也跟着下降了许多。
他抚摸着额头,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外头日上三竿,阳光从屋子的窗口照进来,映照出空气中金色的尘埃,令霓非空觉得格外刺目。
“你醒了?”一个小女孩小脸蛋凑过来,露出灿烂阳光的笑容:“我叫夏松,你叫我小松就行,大壮他们都这么叫我,你叫什么名字?”
“霓……非……空。”霓非空艰难晦涩的说出这三个字。在仙泷秘境里花瑶一直用灵念与他交流,他也就很少说话,更别说现在说出自己的名字。
八年时光,足以将一个人的话语能力消磨殆尽。
湛蓝色的双眸与水灵灵的大眼睛对视,霓非空断断续续地问出:“我……这是……在……哪里?”
小松别过头,头发轻甩,说道:“凤梧村,我家,是爷爷把我们带回来的,你待着别乱动,我去叫爷爷。”
“爷爷他醒了。”小松旋即跑出去,向外面叫道。没交流多久,不一会又跑回来,“我爷爷人很好的,就是他把咱两带回来的,等会你叫他夏爷爷就行。”
霓非空呆呆的坐在原地打量着屋子,灵木建造的屋子雅致宽敞,各种东西一应俱全,一张小床一张大床,霓非空就坐卧在小床上。
倒是墙壁上悬挂着一柄灰扑扑的带鞘长剑,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嗯?屋子里有一股混杂百草的药香味……
在一个木制的窗户旁边看到一个用黑曜石烧制成的镜子。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才发现全身上下都绑着绷带,身上还有一股奇异的药香,淡淡的不是特别刺鼻,但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身体稍微一动,浑身上下都是疼痛与酸麻,心想自己身体是坏到了极致。
透过木制的窗户看到外面,自己像是在二楼。下面是一个乱石与篱笆围起来的庭院里,小松在和一个耄耋老人有说有笑。
老人粗糙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土烟,时不时狠狠的吸上一口,坐在庭院里捣药。小松的手里捧着一颗橙油油的山果子,一边细嚼慢咽的啃,一边和坐在一旁老人有说有笑。
老人同小松一样,穿着普通的粗布衫,头上黑白色混在一起的头发,脸上胡子拉碴也不修饰,一根根触目惊心的皱纹,尽显沧桑。
“夏……爷爷……好。”霓非空慢慢地走出去,向小松的爷爷行礼问好。大恩不言谢,霓非空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况且八年没怎么说话,有点不自然。
“早晚各泡一次药浴,药液让小松上二楼帮你配置。”老人指了指双层楼的房子干笑着说,并且让他坐下唠叨聊天,问他身体怎么样了,还跟他说是不是想哭,霓非空如实回答。老人说那是药物中泪合草的副作用,让他忍一忍,令他觉得颇有好感。
老人没有问霓非空从何来,为何落难。每天过的日子很平淡,霓非空也没说,在秘境中就很少说话,他在老人的身上感受到了返璞归真的意境,玄之又玄,妙无可言。
霓非空坐在小松旁边,欲言又止,忍了又忍,终是问出了那个难以面对的问题,“现在是云梦历哪年?”
小松朝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云梦历三千九百五十七年呀,这都不知道。”
“八年,竟然是八年!”霓非空笑了,笑的如此开怀,没有介意小松的白眼。因为他知道“云梦历”三个字意味着什么,终于从那个鬼地方出来,回到了云梦洲。时间也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飞逝,残酷到几生几世之久远。父亲、母亲以及大家,你们过得可好?
“八年。”小松默念,不由得悲从中来,八年前不就是父母遇害的时间么。难道他是因为兽潮逃进不知名处躲藏八年之久,所以说话很艰难?小松心里一时怜由心生,有点心疼眼前的大哥哥。
有些事情,霓非空是后来才知晓的。小松是个表面粗鲁,心地却格外善良的姑娘。那天刚好上山采药,却被巨大的兽脚印吓得不得了,跑路时恰好摔倒在他身上。后来将他俩救回来的是她的爷爷,那个如曦风般和蔼,颇有神韵的老人。
不知不觉,霓非空来到凤梧村已经有好几天,身上的绷带全都解开。除开有一个心结——花瑶,未了之外,一切安好的过分。
“喂!霓非空,快去洗碗,多运动运动。”小松从屋里出来的没好气地喊道,这个赖泼皮,白吃白喝的还啥都不做,跟灶神爷似的得供起来。
“下次直接叫我霓非空就好,别在前面加个‘喂’字,小松果。”霓非空已经可以流畅的说话,起身将小松气鼓鼓的脸蛋捏成个鬼脸。
他倒是给小松起了个外号叫小松果,觉得这名字蛮可爱的。朝小松摇了摇头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笑态,脚步旋即放轻快。
“臭霓非空、死霓非空,再欺负我,我告诉爷爷去。”小松怒气冲冲地转身追着霓非空一顿乱捶,手脚并用摆出张牙舞爪的样子,霓非空显然不会受威胁。默默的洗碗,只不过有些手忙脚乱,想要一下子适应过来是不可能的,他需要很长的时间。
刚醒来的那几天,小松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大概没醒之前亦是如此,只不过他不知道而已。病好后让他帮忙做事,说是当做她的细心照顾和她的药草的偿还,实际是想让他多活动活动。
说起来这里还真是个非常不错的好地方,钟天地之灵秀,蕴山水之华英,很适合隐居。霓非空边洗碗边细想着,时不时看一下外头院子里整理药草的小松,真是个傻孩子。
小松的家建在凤梧村的村尾,一座古香古色的双层楼房、一个晒药草的庭院、一块不大的药地,由山竹片编织成的篱笆和稀奇古怪的石头围起来,背靠着青山绿水。
上午,霓非空来到后山一块被小松常用来晒药草的晒药石上。晒药石略微倾斜,后一半埋入山腰,前一半下方悬空荡荡,朝着正东方向。在这里视野开阔,能够尽览凤梧村景物,山村小道蜿蜒曲折,房子错落有致,梯田层层递次延向大山外。
微风阵阵,带起一股淡淡的药香,并没有刚醒时那种不适感,反而觉得醒神清爽,霓非空盘膝坐下,反复深吐纳三次,默默感受自己的身体以及天地之间的灵气。
混沌开清浊,一气化三清。天地之间飘散灵气,万灵万物都蕴含灵气,通过修炼灵气,可以不断增强己身延长寿命。那或是一块石头通过日锤月炼诞生灵智化成石猴;或是一株草木吸收日精月华诞出灵智修成少女;或是一个少年经过日积月累悟破境界成为盖世强者……
修炼之路,漫长无涯。修炼之初是感知灵气,无法感知到灵气的皆称作凡人。待感知到灵气,筑起修炼之基后,则称为九重天境界的凡修。如今的霓非空尴尬的处在凡人与凡修之间。可以感受到天地灵气,却无法筑起修炼之基进阶更高的境界。
但他不担心,因为现在虽然无法修炼,未来肯定有办法。现在的凝练灵气相当于是厚积,等到将来筑起修炼之基,定然可以引发质变产生薄发。这些都是今后才需思考的事情了。
普通凡人想要修炼,须具备先天的修炼资质:一是灵识,灵识越强天赋越高,对灵气的感知与法则的冥悟就越强,凡人只要意识能感悟到灵气,就能够觉醒称作灵识,但真正能够感悟到灵气的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人杰。二是灵体,灵体越强,修炼的根骨就越好,修炼的速度也就越快。
以上提到的资质越好,个人的修炼天赋就越高。当然阻截在门槛外的,有数万万的凡人,真正的修炼者少之又少。
霓非空从小在娘胎里开始调养筑基,始一出生族中强者便探查他的资质。灵识应运而生,仙天灵气、仙天灵脉、仙天灵体。他是传说中至高无上的“三仙灵体”,被誉为东霓三域最强天骄,天眷之资,六岁正式修炼。
很小的时候,拜父亲大人为师。历经十年苦修,击败东霓三域所有天才,成就天骄无双。本可高歌猛进,途中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在他的记忆里很模糊:陷落仙泷秘境,外界疯传他早夭陨落。
他在仙泷秘境里以孤傲之心熬过外界八载的时光。如果没有花瑶,或许他早就疯了。如今终于回到云梦洲上,他才发现一朝回到了从前,或者说更差以往。三仙灵体崩溃,巅峰境界跌落,浑厚灵气无存。独自一人,背后没有霓族做支撑,恢复实力遥遥无期。
想至此,霓非空扣心自问,自己真的是靠族中资源成为最强的吗?他摇了摇头,朝东方大喊:“我从来就是,一往无前,战而胜之!”
若是往昔的那些老对手知道他奇迹生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形,霓非空心中既有释然又有畅怀。
天地间的灵气自有它的运行法则,霓非空按照特殊的冥想功法,将散溢的灵气梳理提炼后缓缓吸纳进体内。那些灵气本该炼化到丹田气府,但霓非空每次凝聚到一小团之后就自行溃散。他并没有放弃,继续凝聚,如此循环往复运行周天。
盘坐许久,霓非空肺腑运气,从口中深深地呼出一团浊气,才睁开湛蓝澄澈的双眼。
天近黄昏,两个老头慢悠悠的回到村里,一个老头是小松的邻居宋氏,脸上有三条疤,据说是八年前抵御凶兽时被利爪抓出来的,大家都叫他宋疤或是老宋,与小松爷爷年龄大致相同。另一个自然是小松的爷爷,年至耄耋,是村里年事最高的的老人,从上一辈开始便管他老缺老缺的叫,他的名字就叫夏缺。
两人有说有笑,临近家门,老宋招呼老缺道:“老缺,改天带上小松和小空来我家吃饭。”
“准备好酒就去。”老缺哈哈打趣道,各自进了自家院子。老宋就住在小松家隔壁。
“爷爷你回来了。”小松正在收山果干,看到爷爷回来,立马拿起装着山果干的篮子飞奔过来拿出来让他尝尝,其中各式各样的果干应有尽有,颇为丰富。
霓非空仍在晒药石上欣赏着夕阳,身体状况很稳定,今后的路再作打算。唯一的心结就是,不知道花瑶在哪里,她最后出来没有?问过很多村民都说不知道、没看见、不清楚等等。思及此处,霓非空越想越烦躁。
凤梧村不大,位于西早国边境,是在观天阙与浪遏山脉夹缝间求生存的偏僻小村落,八年前遭遇到一次凶兽袭击后部分村民搬了出去,留下的都是些看守祖宗家业或是不肯挪窝的朴实村民。
在村民口口相传的传说中,浪遏山脉里生活着无数强大的灵兽与凶兽,以及孕育着各种流传在修炼者故事里的天珍地宝。
穿过浪遏山脉有一个遍地都是精美矿石的王国,名字叫做黑曜国。那里算是整个云梦洲的最南部,再南就是无限辽阔的汪洋大海了。
在古老的云梦天书《开天辟地》上,黑曜国所在的地方标之为“南次亚大陆”,不足云梦洲七十分之一的土地。为山之所隔,为海之所围。
常常会有走险谋生的走贩、兵团等等,穿过浪遏山脉,来往于西早国与黑曜国之间,进行着各种贸易。这条贸易之路,便称之为“浪遏一线”。这之中会有一部分走贩路过凤梧村进行补给,像霓非空这样子的陌生人或者说落难者,村民们大多见怪不怪了。
晒药石上,霓非空睁开湛蓝色的双眸退出冥想状态。在夕阳下的映照下,他的斜影拉的很长,最后徐徐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