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浴火（二）
“徐错——你想不想修灵？”
面对着这样突如其来的话语，徐错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他抿了抿嘴唇，似叹息似无奈地说道：“古叔，我不是什么天才……”
“不，我说你是你就是！”老人似乎又恢复了当时的倔强，斩钉截铁地说道，把徐错将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嘴里，“我知道你可能内心还存在犹豫，认为现在这样子过的还算好，当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告诉你——你错了！大错特错！”
“这个世界本该是弱肉强食！就像灵修的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无幸免！哪怕是你要当一个铸器师，普普通通的也好——总会有人把你当作对象比较！说你好，说你不好……要么就是灵器师，总要争一个高下！一个凡人铁匠怎么比得过灵器师呢？再差的灵器师也是一个灵修……”
“所以啊——阿错！听古叔一句吧，去修灵！你还是一个年轻人，正值风华正茂，禁不起世间那么多人的贬低的！……只要你成为了灵修，再凭借着你非比寻常的天份，功名利禄你都会有，意气风发，到时候还会有谁敢说你一句不是？——”
古方元的话虽然很现实，但是现实恰恰就是最真实的东西……无法避免，不能逃避，便只能选择去接受它。
徐错苦笑了一声。
他知道这是古叔的良苦用心，他也知道古叔说的没错——可他就是没有办法去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哪怕会遭到很多人的嘲讽，甚至不解，他心里念头都只是守着这样的一家小小的铁匠铺，每天给普通人打铁、修补器具，或者无事就躺在躺椅上睡懒觉，过着安闲无忧的生活……甚至就此终老。
“古叔，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话刚说出口就咽在那里。
古方元见他心有顾虑、吞吞吐吐，知道他虽然话听了，但是却没有放在心里。
于是他微微闭眼叹了口气，说道：“你再想想吧，古叔不会害你……但是路还是要自己走的，我不能永远都在你的身边、给你遮风挡雨……你如果不甘愿，那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说罢他站起身，向着门帘遮盖的里屋走去，双手负在身后，身形依旧挺拔，不似七十岁的老人，步履稳健，没有丝毫的颤抖。
只是徐错望着那个背影，却觉得它莫名的有些低垂。
徐错微微蹙起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于是走到那边的躺椅边，转身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在睡觉，过了一会儿便没有任何声响。
这期间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阳光慢慢地斜移，铁匠铺里的地面勾勒着光与影交错的痕迹，好像数十面镜子在外面晃动，它们将光照射到铁匠铺里，外面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向内洒落在徐错的脸上。
他不停地皱眉，光束将他的神态照射得一清二楚……他忽然张开眼睛，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冷汗从额头与太阳穴淌了下来。
这时夕阳已近西斜，外面的街道渲染上一片赤红，好像“大日魔神”焚烧下的城池，黑影从西面向东笼罩着，将铁匠铺里笼罩成一片昏暗。
隐隐约约的虫鸣，更多的是寂静无声。
他大喘着气，气喘吁吁，突然大叫了一声：“古叔！——”
古方元从里屋缓缓踱了出来，他看着徐错，表情淡漠。
徐错却侧头凝视着他，对他说了一句：“古叔，我决定了……我要修灵——”
…………
“龙灵膏、玄阳草、白玉麟角、凤羽丹、凤涎花、玄武灵魄……”还有好多，大半都是价值连城之物，有价无市。
徐错眼前是一座巨大的铁容器，古方元正将这些天材灵宝丢入容器中，并且说道：“寻常灵修进入灵阶靠的是天赋和运气，需要一天天地吸收灵气、转化灵力、不断积攒……往往在修习灵诀很久或是遇到危险时情绪激动方能突破——而你不一样，你开始就能依靠这些灵宝攫取灵气，再依靠《炼体诀》将灵宝的精华吸收到体内，相当于一步登天……”
看着那容器熟悉的样子，明显就是一座大号的“熔炉”。
起初徐错还心里皱眉，但是转又想到古叔绝对不会害自己，便释然了。
徐错猜测这些天材灵宝大概都是古叔年轻时积攒下来的。那时候他还是被人尊称为“古大师”的人物，随手制得的一件兵器便会被世人争抢、奉为神兵，这些天材灵宝自然是唾手可得、会有无数人奉上。
他估计是想用这些宝物助自己登上灵阶，可惜后来经历挫折，发现自己根本转化不了灵气，突破无望，于是这些宝物也被贮藏起来，一直放到了今天。
“当然，最后能吸收到多少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了。”说罢，古方元转过来神情严肃地问了一句：“我教给你的东西那些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那篇灵诀与心法的内容，还有一些修炼要点，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徐错点头道。
“那好，你再将《炼体诀》和《通明道诀》的内容背一遍给我听！”古方元说道。
“炼体之法，天地熔炉，万物为我，皆可炼之……”这是《炼体诀》。
古方元点了点头，说道：“这篇《炼体诀》是我自创的功法。”
“虽然我并没有修炼过，但是我研究经脉，以及无数的秘篇道藏，又借鉴了许多强大的功法，甚至询问了很多灵修，花费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方才将其完善。”
“所以你放心，《炼体诀》是绝对可以修炼的。”
古方元让他继续背下去，说道：“还有《通明道诀》。”
“万物皆知，世事通明；心神造化，唯我独道……”徐错念到这里，却突然皱起了眉，停了下来。
古方元问道：“怎么了？”
“古叔，我不是很明白——‘万物皆知，世事通明’，是否太过虚浮、毫无根基了？‘心神造化，唯我独道’，又是否太过霸道、目中无人了呢？”徐错疑惑道。
“不，这是你不知道四句心法的内涵。”
“这篇《通明道诀》，它是千年前一位‘通明道君’所创的心法。”
“虽然后来道君不知所踪，但是在道君失踪前，他已是镇压一世、无人能敌，凡是所谓的天之骄子、无上道主……剑皇、魔主……甚至太苍帝皇——尽皆败在了道君手底下，凭借的就是这篇《通明道诀》！”
“‘万物皆知，世事通明；心神造化，唯我独道’……说的大概就是道君以神念守心、视天下如无物，一心求道，以达到问道则明的决心！道君毕竟非同常人，甚至可以说是‘谪仙降世’，他有一颗坚定不移的‘道心’。”
“这大概就是这四句话的真义。”
“所以你在运转《通明道诀》的时候一定不能有丝毫迟疑，甚至畏惧的心理，否则将陷入永劫不复的轮回之中，如它的前几任主人一样，丧失理智，形同疯魔……甚至有传言说‘通明道君’的失踪可能就是由于神海坠入了无尽轮回，但由于这篇心法本身由其所创，或是由于他的已经达到了‘神明’般的境界，所以才不像后来几人那样直接失控；为寻解法，甚至防止彻底失控之后祸乱人世，道君才选择了消失在世人的视野里……”
“而一旦成功了，那么你将能利用‘神海’，同阶灵修皆不会是你的对手——甚至能够达到常人无法想象之境！”
“须知‘玄力’虽然消失，但是‘神海’依旧存在人的身体或是魂魄里，能够利用‘神海’的那些人，大都成了名震天下的绝世强者、一方雄主！”
“而《通明道诀》，就是利用神海，甚至创生神海的至高心法！”
古方元目光灼灼，让徐错不由心中波澜起伏。
但是他还是十分理智地问道：“古叔，既然连‘通明道君’都有可能失控，那为何却要我修炼这篇《通明道诀》……我又怎么比得过道君呢？”
“《通明道诀》一般只有到了高深的境界才会导致失控，除非是心智不全或是遇事畏缩的人，否则不会连第一境都无法到达！”古方元回答道。
然后他补充道：“我之所以让你修炼《通明道诀》，一是因为只有它能让你尽快超越寻常灵修，达到更高的境界；二是因为失控并非无法避免，只要心境达到了，或者说你找到了别的办法，就能够解决。”
接着他说了一句总结的话：“吾辈修行者，机遇与危难并存，唯心志坚毅与大气运者——方可夺鼎！”
徐错垂首想了想，抬头说道：“我明白了。”
古方元点头，让徐错载再一遍《通明道诀》，然后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徐错没有说话，神情肃穆，点了点头。
“脱了衣服，进去吧！”古方元指了指那个巨大的熔炉。
徐错很快收拾衣服，爬进了熔炉中。
古方元又取出一个密封的铁盒，将其打开，里面是晶柱状的红色晶体——正是赤元火精。
这次他没有把赤元火精放入熔炉底下的加热口，而是直接放进了熔炉里面，和那些天材灵宝一起，没入了水中。
然后只见赤元火精慢慢裂开，红浆流了出来，混在水里，时不时吐出几个气泡，慢慢地将整片水面都染成一片红色。
徐错盘坐在水里，只觉得周遭正在逐渐变热，淡红色的水里冒出的气泡正在逐渐变多、变得更加密集。
他开始闭眼，默念并运转《通明道诀》。
脑海里开始出现了莫名的声音，它们像是周围开始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声音低微得像是蚊虫在不断地叫响，甚至根本听不清到底在讲些什么，并且语速极快，越来越嘈杂的感觉好像有越来越多的站在了他的身边……
他们都在低声呢喃，话语都是含混不清……
他们也许拥挤在了一起，周围开始变得越来越热了，有汗水从身体表面汩汩的涌了出来……
他们还在不停地吵着，身体好痒好麻，口鼻好闷……
好想喘气……
他开始心烦意乱，甚至忘了自己在干什么，胸口闷住了，只想发泄。
可是喘不出来……
他咬紧了牙齿，胸中开始渐渐生出了怨忿，诸多杂乱的念头一股脑儿钻了出来……
你们闭嘴……
为什么要来烦我……
给我滚开……
滚得远远的啊……
怒火渐渐在胸中燃了起来。
但是……他突然想起自己要做什么——说不上为什么，只知道是一种莫名的直觉——就好像无穷的幽夜里灵光一闪，将他从浑浊里捞了出来……
已是大汗淋漓。
他继续运转《通明道诀》，终于明白那是什么。
他感应到一道漩涡在身体里、又脱离了身体，这种玄奥的感觉，可偏偏他又能够触到，虽然很艰难，但他还是感觉自己伸出了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缓缓伸向了那道漩涡。
这应该就是“神海”了吧。徐错心想。
接着他又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那道漩涡，或者说，漩涡本来就是他，只是却失去了控制。
直到方才这一刻，他才重新掌控了这道漩涡。
当然，他依旧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用它，只是凭借着大致的感觉分离出一条线，慢慢地连接到身体，同时对两者有了掌控。
这时候淡红的水面已经转为赤红色，鼓噪的气泡堆满了水面，不断地涌出又不断地破裂，热气化作白雾浮上了房顶，徐错的身躯变成一片朦胧。
隐隐约约中看到徐错的皮肤已经一片通红，甚至有几处已经被灼烫得溃烂，下面苍白的血肉都露了出来。
他没有停下《通明道诀》，而是一心二用运转起了《炼体诀》。
灵气涌入经脉，再转化为灵力。
灵力转化成功了，那么接下来该送到哪里呢？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开始运转灵力，将它们融入身体，星星点点地聚合，然后通过那条线将灵力送到了神海里！
只见那道漩涡仿佛深不见底，灵力一没入便消失不见了。
当然，徐错还是能感应到那些灵力的存在，甚至如果有需要，一个念头便能将他们送出来。
他慢慢地融入、聚合、运送灵力，但是不一会儿就感觉这样实在太慢了。
他从神海里牵出了更多的细线，将它们如同张开的大网一样伸展向他的身体，然后不断的连结，不断的牵出，不断……同时灵气的吸收与灵力的转化也没有松懈下来。
眼看着水的热度不断下降，颜色开始慢慢变淡，早已融入水中的灵宝更是看不到了，灵气涌入身体内，灵宝精华将骨骼、经脉、血肉、皮肤……锻造地更加坚实柔韧，皮肤变得白皙，头发更加的光滑柔顺，毛孔变细，皮肤紧致。
肌肉并不如何夸张，但却匀称有致，蕴藏在皮肤之下，无比强韧而且充实，让人感觉稍微收缩便能涌出许多力量。
水雾渐渐地消散，淡红色的水液在熔炉中安静下来，不再起伏或是冒出气泡。
徐错睁开双目，幽黑的瞳孔里闪烁着电光般的精芒，只一瞬便没入深处，双目变得更加幽深，仿佛浩瀚的夜空。
他站起来，爬出熔炉，穿上了衣裳。
古方元将手伸入了水中，一边说道：“让我看看你吸收了几成灵气。”
然后……他猛然睁大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