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凡人仰观苍天,不知其身在井底。所谓天地者,决非凡人目力所及之一方一圆。是故先有神界,神不足者为仙,失堕者即化身为魔。神入凡尘,造人补天,开辟人间,万物神化为妖,五界生灵寂灭为鬼。以此滋生六界之道,循天理之伦常,照天命之所归。是以天帝伏安为六界之首,辖四方之神。
时魔君屠仲不满天帝伏安已久,将魔界万魔直捣天界天门。伏安命战神银临御之,二者战于天门外,三日三夜后,屠仲灭,银临则伤重不治,堕入轮回。屠仲终有言,二十八载后,七杀、破军、贪狼三星聚,成杀破狼之局,必覆六界。闻言大惊,令众神力求三星以灭之,期破六界之劫。
彼时,人间帝王萧昊之后诞下次子萧斐,帝心大悦,封为祁王。同年,魔君屠仲之后诞下一子,名曰图翳。后薨,长女屠诩躬亲抚养。及后,七杀星见,妖王赤燎之后诞下一子,名曰赤焱;是为七杀妖星。伏安得讯,令神界诸将并力讨伐妖星,赤燎夫妇相继殒命,稚子不知所终。
又三年,破军星见,天帝伏安得第七子,名曰伏桀。伏安惧其破军之身,将其送往冥界,得冥王郁垒之弟居之。同年,月华山掌门清穹于山下得一孤,遂取荊为姓,无尘为名,收为弟子。
六界之外,有一化外之境,名曰须弥。山中二仙,一为南烛,一为云荼。南烛擅星象,云荼则擅算卜。南、云二仙,观星象而卜世事,闻三星之局,遂决出山解之。
今日是农历大年初一,刚下过一场雪。宫里要举行“大傩”的仪式,击鼓驱逐疫疠之鬼,上上下下均是一片忙碌之景。此时一名女官从宫墙边走过,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对身后的宫女疾声道“芍药,这大傩仪式马上便要开始,还未寻到二殿下吗?”名唤芍药的婢女大气也不敢喘答“奴婢已四下里都寻了一遍,就是不见二殿下的踪影。”女官咬牙一跺脚急急吩咐到“加派人手,将二殿下平日里喜去的地儿仔仔细细都搜上一遍,一会儿仪式开始,陛下和娘娘若不见二殿下,你们知道轻重后果的。”芍药赶忙躬身垂首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办。”待到女官与婢女走远,只见宫墙上头探出一个小人儿脑袋来,却正是她们先下四处寻找的二殿下——祁王萧斐。
萧斐摸了摸胸口,舒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对着身旁道“姐姐,你教我的术法当真好用的紧,芍药她们果真瞧不见我了。”云荼现了身形,带着萧斐从宫墙之上飘然落地,挑眉赞道“阿斐聪慧,我教你的术法短短几日便学会了。”萧斐有些腼腆道“多谢姐姐夸奖。”
云荼突的一顿,随即掐指一算,弯腰拍了拍他的头,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阿斐,一会儿有个哥哥要来,你记得,无论他如何好看,万万莫要夸他。”萧斐有些不明所以仰头问道“为何不能夸他?”未待云荼有所解释,突感身后风起,知是师兄已到,只对萧斐眨了眨眼“你照我说的做便是。”
南烛站定抚了抚衣袍“师妹,你与这小人儿在说些什么悄悄话呢?”云荼回首嫣然一笑“师兄来了。”
萧斐见来人墨发青衫,面如冠玉,举止萧肃,气质清逸,他自幼在宫中长大,所遇人面虽多,却从未见过有如此这般的模样。
南烛见他痴痴瞧着自己,忍不住朗声一笑“师妹,这小殿下何以这般瞧着我?”萧斐回过神来,小脸一红,头也不自觉微微低垂“对不住,是我失礼了。”南烛眉心一挑似是猜到了什么“小殿下可是觉得我好看,这才如此瞧我?”萧斐原本想点头,但见他身旁站着云荼,又忆起她叮嘱之事,只得
僵硬地摇了摇头“不.....不是......”萧斐仰起小脸,认真道“我在宫中见过比你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萧斐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你这相貌,当真是稀松平常了!”
南烛嘁了一声,转向身边的云荼“定是你教他如此排喧于我罢!”云荼无辜地眨了眨眼,面带微笑反驳道“大夏美男子何其之多,阿斐在宫中见多识广,我瞧着,师兄对自己容貌过于自信了才.....”说到这便不再继续,掩嘴轻笑状若无辜。
南烛知道自己被师妹摆了一道,哼了一声,转开了话题“你怎的突然来了这大夏皇宫,那无咎小儿现在何处?”
云荼靠在墙边,信手拨弄着发尾“我将他寄在郁垒处了,过段时日再去瞧他。”
南烛撇嘴道“伏安将小七寄在郁垒处,如今你又将无咎寄在他那儿,堂堂冥王,竟沦落到要替你们看护婴孩。”语毕,轻轻摇了摇头。
云荼闻言不屑地努努嘴“你何以将我与他混为一谈,他为着何事将小七送去冥界,旁人不知,你我心中可是一清二楚!”
南烛轻轻咳了一声“师妹,他好歹是六界之首……”
云荼手一扬“那又如何?赤焱尚在襁褓,他便下了狠手,若不是你我去的及时,那孩子焉还有命活在世上?”
南烛面色微变“他不过是为着杀破狼之局……”
云荼幽幽轻叹了一声“师兄,你我心中都知伏安是何心性,便勿要再自欺欺人了罢。”转身望了望一旁一头雾水的萧斐“你我出山,原也是为着这难解之局……”
南烛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萧斐“我瞧着这孩子天赋异禀,是个可塑之才。”
云荼低垂着头,眸光半明半暗“可惜他……与我并无师徒之缘。”
萧斐听得他们论及自己,当下扯住了云荼的衣角“姐姐教我半月,仍不肯收我为徒吗?”
云荼伸手摸了摸他的鬓发“阿斐,姐姐尚有要事在身,不能再留在宫中教你书法了。”
萧斐得她教导半月有余,忍不住扁了嘴角“姐姐……”
云荼蹲下身来,手中幻化出一枚玉佩,郑重道“阿斐,这枚玉佩你好生保管,将来……它能助你寻到命定之人。”
萧斐似懂非懂“姐姐,何为命定之人……”
云荼轻笑,抚了抚萧斐的头“有朝一日,你遇到她之时,便能明白了。”
南烛眸光微闪“小殿下,这鸾凤同心佩乃世间至宝,你可千万要收好了才是。”说罢便自袖中拿出一本书递与萧斐“初次见面,我也没有其他物什可送你,此书记载了本门道法要诀,往后……全看你的悟性了。”
云荼与南烛对视一眼,站直了身子“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阿斐,往后你若有事,可去月华山寻清穹道长,他定会助你。”
萧斐见二人要走,大急“姐姐!你再留几日!”
云荼摇了摇头“人有悲欢离合,这是我教于你的最后一课。”转头对南烛道“师兄,走吧。”
南烛又深深看了萧斐一眼,与云荼一同化作一道青烟隐去。
萧斐攒着手中的玉佩对着四周大喊“姐姐!姐姐!”
红姑寻声领着宫女疾奔过来“二殿下!您找得奴婢好苦!”
萧斐忍不住哭出声来“红姑,姐姐走了!她走了!”
红姑不明所以“二殿下,您在说什么?”
萧斐只顾着抹泪,却听得耳边传来云荼蚊呐般的声音——“阿斐,你我相识一事,不可与人言明,切记。”
萧斐听得真切,心中虽伤感难抑,但仍勉强收了眼泪,抽噎道“无……无事……我方才……做了个梦罢了。”
红姑长长舒了口气,牵了他的手“无事便好,陛下和娘娘已经寻您多时了,快随奴婢去罢。”
——月华山巅——
南烛与云荼一同落下云端,看向天边的星象“师妹,七杀就位,破军贪狼已现未显,眼瞧着杀破狼之局已成了。”言及此面色微沉“你今日动用师父所传鸾凤同心术幻出鸾凤玉佩,可是为着先前所说「三星齐聚,尚有变数」之言?”
云荼点了点头“今日我将那玉佩赠与萧斐,便是算得变数已现,只是……”
刚要开口,听得不远处草丛中传来婴儿啼哭之声,提步上前拨开了草丛。却见草丛中央有只竹篮,一只白虎守护于侧,篮中有个婴孩,嗓门清亮,一见着她便住了哭声。云荼眉心一拧,伸手拍了拍那白虎的头,那白虎通晓人意,冲二人轻轻摇尾,随即乖巧坐在一旁。
云荼俯身将那婴孩抱在怀中,轻轻揭开襁褓一角,随即喜上眉梢“师兄,变数在此了。”
南烛闻言也是大喜,上前两步“咱们苦寻数年,不想她竟在此处。”
云荼唇边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这女娃儿,往后便交由师兄看护了。”
南烛面色一僵,本欲抱过襁褓的手也停滞“师妹索性已收了无咎,便再收个女娃又能如何?”
云荼无奈地耸了耸肩“师兄,无咎年幼,郁垒处又有小七,我实在分身乏术……”忽而又似笑非笑,语气温柔“屠诩传讯,魔界有要事相商,若师兄当真不想看护这女娃,便替我去趟魔界可好?”
南烛闻言赶忙摆了摆手“我可惹不起她,你还是自个儿去罢。”
云荼见他这般,撇了撇嘴,便将那女婴递给南烛“我收了无咎,她便随无咎的名,叫无欢罢,”
南烛嘁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正在揪着他的衣领把玩的女婴“今日初一,我看叫初一便好。”
云荼噗嗤一笑“那也由得你去。”顿了顿,又道“你带着她诸多不便,不如便留在月华山,左右有清穹那白胡子助你,也可乐得清闲。”
南烛瞧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婴孩,一时间心中柔情大起,语气也不自觉温和起来“便依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