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已过,城中刚打过更,现下正是宵禁时刻,尘埃不愿惹出什么响动引来守夜的侍卫围堵,迫于无奈她选择了另一条鲜有人知的偏僻小径,只要顺着护城河的方向逆行就能有办法混入宫中。
当她仍是公主时,她便做惯了这种不为外人而知的事情。宫中严守门禁,夜深若非王命,绝不可擅开宫门,违命者按律当斩,皇族子孙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她这种受宠的公主殿下也不敢贸然打破戒律。
可她也并非等闲之辈,明道不行她便走暗道。
从宫外流出的这条护城河连接着通往深宫里的一处密道,这个秘密除了她之外再无旁人可知,此刻的尘埃开始庆幸当年并未将此事告之过清平毅,否则只要专门派人守着那处密道,便能坐收渔利看她自投罗网来。
以往便罢,如今的她已为庶民,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也不得选择如此潜入宫中,一旦被人发觉,这条唯一能通往皇宫的密道便会不复存在了。
这便是最后一次了吧,尘埃想。
望着涓涓而流的清澈河水,她不作他想,猛地一头扎进寒夜冰冷的河水之中。
刺骨的寒气沁入心肺,激得她浑身直颤,因为时常这般溜出宫,加之深谙水性,她早对这条河的流势了如指掌,一时半刻来说顶住这蚀骨的寒气还是绰绰有余的。
通过密道,尘埃顺利地进了宫。
宫中有令,夜深若不劳作不许燃灯,现下一片寂静,尘埃只好一路摸黑,凭借记忆小心翼翼地穿过浣衣局,待简简单单地处理了浑身的水渍后,尘埃随手从堆积如山的衣堆中拣了件太监宫装穿上。
胡乱套上衣服,尘埃这才觉得这身衣裳过于宽大了些,将她的整个身形全然罩住,不过此刻于她而言已无所谓了,当务之急得先找到北斗。
拖着宽大的袖袍,提着快要拖到地的下摆,尘埃谨慎地快步行走。
得找到有人的热闹地方,打听到北斗现在身在何处。
忽远忽近传来了窃窃私语,尘埃随之瞥见一簇灯火由远靠近,是两个小太监提着宫灯过来了。
糟糕,可不能被发现!
尘埃环顾四周,飞速闪身躲在不远处的假石之后。
眼前有黑影一闪而过,惊得提灯的小太监大震,差点失手将手中提着的火烛扔了出去,另一个小太监立刻稳住他,低声呵斥:“不要命了,明日可是个大日子,今儿个要是走了火,就是砍了我们两个的头都抵不过。”
拿灯的小太监拍了拍胸口,烛光里一张脸白得透明,只敢喘着粗气,压低声音说话:“哥哥教训的是,刚刚可真吓死我了,不晓得方才哥哥可有瞥见了什么东西窜过?”
年龄稍长的太监一听,神色有些古怪,半吞着口水骂道:“没......没瞧见,瞎灯黑火的,大抵是你花了眼。”
小太监看起来惴惴不安,歪着脑袋迷惑极了:“是么?我...真觉得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笨蛋!这皇宫里哪有那些脏东西!我们得赶快些,那紫樾宫到未央宫的距离可不远,就算是我们伺候过北斗先生,算着时间也是回晚了些,且不说那北斗先生不要我们伺候,这才让我们省来时间逗留了会儿,要是被皇后娘娘知道我们偷懒,怕又要被狠狠地罚了。”
待两人走后,尘埃才刚从假石之后走出。
紫樾宫,从那两个小太监的话语里能知道北斗他现在紫樾宫。
尘埃心头大喜,想不到误打误撞竟然知道了北斗的位置,顺着记忆中的位置,趁着四下无人,她开始飞速地奔走起来。
“站住!”
身后传来了一身急呼,嗓音尖锐细长,听起来应该是个太监,就是不知这个太监在宫里的地位如何,是否曾有见过她了。
脚步声渐渐靠近,尘埃心头一紧,有些害怕他突然唤来其他侍卫。
“转过身来。”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尖细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不容反抗的命令。
尘埃咬了咬唇,无可奈何地垂首转身面向他。
仅仅回首的一瞥,尘埃就认出他来了。
——是那日闯宫之时,在宫门前向守卫递出白玉腰牌的太监!
糟糕,要是他认出自己来...
尘埃手指绞得更紧了,手心里全都是冷汗。
太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打着宫里特有的官腔开口:“你是哪个宫里的太监?”
太监?尘埃顿喜,原来他没有认出她,只是将她认成了太监。
她将头低得更深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犯了错扭扭捏捏的胆小太监,吊着尖锐的嗓音磕磕巴巴道:“回公公......小,小的是皇后宫中的小太监,奉了皇后之命去伺候北斗先生。”
太监挑眉,表情有些细不可察的变动,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训斥道:“哦~原来是未央宫的。大晚上的怎么这幅模样?披头散发的成何体统?这里可是漱清宫,你这幅鬼样子,在深宫里跑得这么快,若是冲撞了魏陈郡王或是哪位贵人娘娘,就是拿你十条狗命不不够砍。”
天王老子个亲娘嘞!她去哪里不好,好巧不巧竟然跑到崔洛的地盘来了,罢了,有时候委曲求全也是良计。
尘埃佯装受了训斥,很是来势地颤颤巍巍着跪倒:“公公教训的是。小的生来眼神不好,走夜路看不清,方才掉到了河中,才弄成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待收拾了一番,又唯恐去迟了讨北斗先生久等,这便才提着脑袋大着胆子在宫里飞奔。没有想到惊扰到公公,小的该死。”
见她态度诚恳,又是五体投地般伏拜在自己面前,太监心里的虚荣得了极大的满足,便没有过度为难她,只让她赶紧离去。
尘埃拱手一拜,转身走了两步却又被他叫住。
心猛的提到喉咙眼,仍在疯狂跳动,尘埃觉得再多一秒她便要两眼一抹黑昏过去了,这死太监又要作何?莫不是察觉了什么。
“公……公公?”尘埃僵硬地笑着转头。
“你过来!”他向她招手。
“公公?”尘埃僵硬地走了前去。
他在袖中掏了一会儿,拿出一折信递与她,想着刚好遇上个未央宫的喽啰,难得他再走一趟,左右应该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否则魏陈郡王那般心机深沉之人也不会将这份信交由自己。
“这是?”尘埃小心翼翼地问。
“你将这封信亲手交于与皇后娘娘手中,对了,还有一句话要你带给皇后娘娘。”他理了理袖口,又道:“就说魏陈郡王提醒她别忘了兑现承诺。”
承诺?!
什么承诺?崔洛和皇后之间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是,小的遵命。”虽然一头雾水,尘埃不做声色的应承,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多嘴多舌,不该问的绝不可多问,这事只得留给自己自个儿琢磨了。
“好了,去吧。”见她收了信,太监满意地摆摆手催促道。
“是。”尘埃快速潜入黑暗之中,生怕再慢些这死太监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看她身手敏捷隐入黑暗之中,太监走了几步才隐隐得若有所思,这小子......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但怎么想又说不上熟悉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