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大年三十,街巷里热闹极了。家家户户齐刷刷的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对联,居邻间好不热情。陈婆子,张大妈,王大姐那些个说笑声,传遍了整个巷子。小孩们群聚在一起,有玩着跳人马的,有玩木头人的,还有.......
但这其中有一户人家,与外头热闹相比起来,倒是“冷清”了许多。
从窗外往里头瞧,一位身着朴素的妇女,在厨房忙碌着,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头顶那几根白发掺杂在与她年纪不相符发间里。那粗糙的双手正熟练地包着饺子,嘴里还不忘喊着:“妍妍,快去张叔叔小铺买包盐回来,要细盐,不要买错了。”
“哦,好。”我放下了手里头还没有削完的土豆,拿上了零钱,就跑出去了。
一走进巷子里,我放慢了脚步,感受着这份热闹。突然前头一个女孩的惊呼声吸引了我,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探个究竟,一群男孩甩着,带有微弱火花的“仙女棒”,追着女孩跑向了巷子的另一头。我呆呆看着已经跑远的身影,心想着如果能和他们一起玩就好了。当我回过神,正要走的时候,左边的衣角却被人抓住了。
“小姐姐,可以带我去找他们吗?我跑得不快。”一个看似只有5岁的小男孩一脸真诚地看着我。
“我....我...”我比他大了许多,但对于他的靠近,让我有惊有喜,慌了神。
“哎呦哎,我的小祖宗,你可要离这个瘟神远一点,这大过年的不要触了霉头。”小男孩不知被哪位妇人抱了走。而我失望地不留痕迹将伸出一半的手收了回来。这些场景和语言对我来说熟悉到不行,但这一刻,忍下了委屈,克制住了眼泪,我知道,那个爱哭鬼已经悄然的长大了。
我收拾好心情,向小卖铺走去。
这儿的店长是张福来,说起来,他算是疼我的,在逢年过节时,总会送点吃食过来。张福来人为老实,离过婚,膝下没有一儿半女的。他在我们巷子里算是有钱人家,祖上给他留下了3栋老房子,可算得上一位“包租公”了,母亲离开家以后,就找他租的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搬过。而他对我母亲特是喜欢,记得小时候无意间撞见,他带着媒人来说亲,可母亲心疼我还小,便给拒绝了。
“妍妍,你来了,你瞧,我正要去你家送东西呢,你就来了。正好,快看看,哪些还有你喜欢的,都一起带上。”张叔叔一脸慈爱看着我,我有时候心里真切盼望着有这样一位父亲。
“张叔叔,够多了,上次你送来的我都还没有吃完呢。今儿,我在你这买包盐。”我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硬币给了他。
“妍妍,其实不用,你就拿着。”那三个硬币连同着盐又回到了我的手里。
“张叔叔,这钱...你也知道我妈那个脾气,她要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说的。”
“那好吧,你把这些带回去,你妈问起来就说给租客的过节礼。”
“嗯,谢谢张叔叔。”我开心地抱着满满一箱零食,走回家,其实我知道,张叔叔过去哪有什么过节礼。但母亲搬过来后,便开始送了。母亲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张叔叔说每一家都有送,过年过节的,就图个开心,大家都照顾着他的生意,不然他也没得赚钱。母亲这才肯收。
而说到我的母亲,一直是我的痛,母亲未婚先孕,怀了一对龙凤胎,遭受到不少人的冷嘲热讽,在巨大的舆论下,外婆一直逼问母亲,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母亲始终只字不提,最后母亲和家人闹僵了,断了关系。可不想在几个月之后,传来了外公病危的消息。同一家医院里,收到病危通知那一刻,母亲着急,害怕到破了羊水,肚子疼到晕厥,在医护人员的陪产下,母亲顺利生下了我和一具死胎(男婴)后昏了过去,同时在医院的另一头传来了阵阵哀嚎声。
外公去世了,母亲伤心到不能自已,出院后,母亲想去祭拜,不想被亲人拒之门外。在外公出殡的那天,母亲跪了一天一夜。虽然母亲从未和我提起过去,但那些在街巷里嚼舌根的话,我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到一些。
“未婚先孕,也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种,真丢人。”
“可不是,这还不算,你们知道吗?她那个孩子命不好,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手足,还是个男丁。听说,那个男婴出生时,全身无血色,像被人吸干了血一样,恐怖极了。”
“要我说,还是她不知检点,带来的孩子是个没福气的种。”
“你们说的,我也知道一点,我家的孙媳妇是那儿的护士,说是她家老爷子原本好好的,突然脑充血,估计是给气的。送到急救室的时候,就快不行了,但还是吊着一口气的,一直不肯撒手,直到那个孩子出生后,老爷子直接断了气,死后连眼睛都没闭上。”
“你们大家都要离远点,和家里老少都交代一遍,可别叭叭往前凑。”
回来的路上,天暗了许多,那些妇孺的“饭后闲谈”一直在耳边回荡,我加快了脚步,慢慢地小跑了起来,不知道能不能跑过这渐变的夜色。
我恨过母亲,在这样情况下,她嘴还是很“紧”,始终不肯说出我的身生父亲是谁。但我更恨那个男人,他既不是一位好丈夫,更不配做一位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