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管家安排在一座临着莲池的阁楼中,碧绿一片,风光甚好。夜里细雨沥沥,隔着厚厚的墙壁,都能把屋外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我坐在窗前,一夜未眠。
晨时,前来洒扫的家仆传出一阵惊恐的呼声,刺痛耳膜,我闻讯而至,见到阁楼外的廊下有一具盛装女子的尸体,蜿蜒的血水流到莲池里,池水还泛着淡淡的红。
我见过她,她好像是哪位大臣进献给信王的美人,看来有人想朝着我下手,或许是想震慑我,致使她莫名其妙做了冤死鬼。
可那又怎样,我还是要留下来的。
我散漫地踱进屋子,青天白日里再也睡不着,便随便找了本山川犹记翻阅着。
日子果然不太平,夜里果然又闹出动静,明明雨声如瀑,掩盖了嘈杂之声,我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次日清晨,传来同样的惊叫,又有一具府中家奴的尸首、安详躺在我窗前的廊下,血水快要流到屋门口。
一连三天,皆是如此。
我住得那座阁楼周围已鲜有人再经过,府里人心惶惶,下人们悄悄议论。
府里的老管家知晓其中厉害,他明知血案不是我所做的,为了省事给大家交待,依旧将我当成凶手,交由信王处置。
见到信王时,他的精神有些不济,脸上多了几分疲惫和戾气。他勉强听着老管家絮絮叨叨的讲着诸事,末了,管家还添上一句:“老奴请示王爷,此贱婢是仗杀还是活埋?”
原是要我的命了。
我无所谓般的笑了笑,定定地盯着信王,并未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个字,只是死死盯着他。
信王听完管家的陈述后,当即沉了脸色,随手抓起桌案滚烫的茶水便向老管家砸去,老管家痛呼一声跪倒在地,只听信王淡漠地问:“你在试探本王?”
老管家被茶水烫得咋舌,只是连连摇头,却不敢再多言了。
屋内异常安静,信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我毫不怯弱的与他目光相接,须臾后,他突然温和一笑,告知我:“本王派人向西而去,果然一举擒获了十余名血衣卫余党,你此次有功了。”
难怪他肯为我出头了,原来是为了这事。
我不卑不亢地答道:“为王爷分忧,是民女的本分。”
信王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思虑半刻,倏地伸手一把将我拽到身周。
衣袖交错间,我看见他虽有温情却坚定无比的眼神,我正疑惑之际,便听他吩咐:“那不妨再为本王分忧一回,如何?”
“不知是何事?”
信王托腮,朝我笑了笑,道:“你这般聪慧,本王想你应该猜得到啊。”
我缓缓抬眼打量他一眼,已是明白。
信王最关心的还是他的位置,民间动乱于他的登基不利,自然要装装样子,去看望那些流民,届时恩威并施,也能得个好名声。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信王喊上我,一起出城。
行至半路时,信王却突然让护卫停车,随后他命人将我请下车,便不再管我,浩浩荡荡的铁骑当即听令折返。
我心里也奇怪着,他为何无故把我丢下。
我蹲在地上歇了会儿,只见陌上的草色泛着几分淡淡的青,越发春深。
我原想走回城的,谁料见到不远处有尚书府的府兵,拿着画像抓捕犯人,我暗道不好。
信王果然想害我!
果然,没来得及逃开,便隐约听见坡上传来呼声:“大家看在那儿,东方霖那个狗贼就在那儿!”
我一时没反应回来,再回头时,便望见府兵潮蜂拥而动,完全是冲着我来的。
我边跑边躲,隐约竟然听到齐尚书的名字。
我犹记一个传闻,齐尚书的嫡子因私自摸金而被东方霖暗杀,齐尚书曾上奏先帝严办恶贼,却被驳回了,从此便与血衣卫势如水火,因而他是信王一党的人。
此次血衣卫倾巢而出,正是他报复的好时机。
至于而那些府卫为何攀咬着我,必是信王使了计策,想要戏耍我。
我虽不知晓他的目的,但为了剧本继续编排下去,便佯装失手被抓,随后被家奴关进一间幽深破落的私牢。
等了多时,齐尚书踱步而来,他官威甚重,用着一双的锐利狡黠的眼睛审视着我,神情间似是带着不屑。
他自然不信我是东方霖,我原本就是血衣卫中养了送给显贵的舞姬,模样又生得媚态,倒像是钟鼎之家的宠妾。
齐尚书突然开口:“东方霖接任血衣卫不过半月,便以雷霆之势稳定人心,颇有统帅之能。此人能与权势滔天的信王斗上四年,就能看出绝非泛泛之辈。”
“老夫虽与他有死仇,但如此人物,怎会是你这等以色侍人的女子能比的?”
我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心头倏地一顿,猛然抬起头,用淬了毒般的眼神盯着他。
一旁执守的亲信见状,扬起竹鞭狠狠抽在我身上,我咬住红唇不泄出一丝求饶的声音,随后便冷笑起来。
“你笑什么?”齐尚书死死盯着我。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接着脚步愈来愈近。
来者是信王。
他连忙为我松绑,闻见空气中的血腥味,像是做戏一般将我轻轻揽在怀里。
齐尚书面带不善地问道:“王爷,您这是在戏弄老臣吗?”
信王显然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本王手底下的门客无能,实在弄不到尚书大人想要的画像。刚巧那日阿宁随行伺候,本王便让画师按她的模样绘了转交尚书,不想却引发误会了。”
我冷笑一声,这时总算明白了,原来他是想借齐尚书的手敲打我。
齐尚书凛冽的目光似一把泛着寒光的剑,但他却未敢反驳,只说:“老夫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王爷这样的玩笑——”
只见信王淡笑,语气不慌不忙:“本王明白,若是尚书仍旧恨意难平,天牢的血衣卫余孽,可随意处置。”
说完,便带着我离开了此地。
不过能亲自提审血衣卫余党,问出东方霖的下落,自然就不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