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泗泽如大难临头似的,厉声喝止,倒把黄宜吓了一跳。黄宜捎了捎脑袋,愈发觉得奇怪。他心中想:“今天见到的每个人为什么都很奇怪?人为什么会变奇怪呢?也许是因为伪装得太厉害了。”
霍山说道:“小宜,既然赵老爷子不要你赔礼,你就不赔礼了。”
赵泗泽一听到‘赵老爷子’这四个字,不由得怒发如狂。他心中想:“赵老爷了和老人家不过是换了个称呼,意义还不是一样?都是在说我老。真正岂有此理,大言不惭,老夫哪里老了?我明明就还很年轻,这群人只会睁眼说瞎话,再说下去,老夫性命不保,还是避之为吉。”
赵泗泽缓缓走开,忽然间又想:“老夫干嘛要避开他们,我一避开,他们肯定以为老夫是心虚了。他奶奶的,老夫行走纵横江湖数十载,刀光剑影尚且不惧,何惧这些无知无识之人。他要是再胡说,老夫便拧断他们脖子,叫他永远别想再说出一个字来。”
赵泗泽走开两步,便又走回原地,向霍山和黄宜瞪了一眼。他本来想告诫黄宜,如果黄宜再乱叫自己老人家,非一把拧断他的脖子不可。可是赵泗泽向来不愿多话,又自信瞪的那一眼已具备很足的威慑力,足可威慑住黄宜,使他不敢再乱叫。
霍山鼻子里嗤的一笑。心中暗笑道:“老家伙,你瞪我一眼,向我示威,以为老子就怕了你?可别妄想。”
果然霍山鼻子里发出的这一声嗤笑激怒了赵泗泽。赵泗泽勃然大怒。指着霍山的鼻子吼道:“你那一笑是什么意思?今天必须说清楚,不然我拧断你的脖子,叫你永远别想笑出来。”
霍山道:“你朝我瞪那一眼又是什么用意?”
赵泗泽道:“老夫瞪你一眼,看你识相也不。”
霍山道:“那么我笑我的,关你屁事!”
赵泗泽道:“岂有此理,你刚才那一笑明明是在讥嘲老夫。老夫岂能容你肆意讥嘲?”‘嘲’字刚说出口,赵泗泽击出一掌。赵泗泽衣袖鼓动,一股凌厉的掌力从他手心催向霍山的面门,掌风如刀,非同小可。
霍山侧身避开,那凌厉的掌力从他身旁扫过,衣服给那掌力擦破了一大块。
霍山心中一惊:“劈空掌果然非同寻常,今天是遇到了大行家,那万大意不得。”
霍山避过一掌。喝道:“当真要打吗?”
赵泗泽胡须飘摆着,双目炯炯,斗志很旺,俨然有一派宗匠的气质。却道:“打字太俗,应当说成老夫教你两招。年轻人,老夫可有三十多年没与人拆过招了,三十年前,好多人慕名拜访,求我收为徒弟,传授武艺,老夫没那闲心,一个徒弟也没收。今天老夫破破例,随便指点你几招,你必将一生受益匪浅。”
霍山忍不住嗤嗤两声,又哈哈一声笑了出来,嘴中一个字不提。肚子里暗笑:“老家伙,吹牛倒厉害,不知是否有真材实学。”
赵泗泽手一扬,又是一记劈空掌。掌风激烈,比上一掌又加了一成力道。
霍山眼见对方掌力浑厚,不敢硬接,当下滴溜溜向斜侧里一闪,又给避开。他已将黄宜放在一边,这才勉强避过,但衣袖给掌风扫中,顿时又破了一大块。
霍山明知对方武艺高强,可嘴上仍是不甘示弱。满脸讥讽之色。道:“劈空掌,专劈空气,果然名不虚传。”
霍山话音刚落,突觉一股劲风招向鼻端,鼻子里竟像是有一股逆风直冲而下。一呼一吸才算正常,可是那股劲风竟是自动助他吸气,将他要呼出的气压回腹中。霍山顿感呼气不畅,一口气憋在胸腔内,要挤破胸膛。他只感到腹部、肚子都在涨大,像个大西瓜,呼不出气来。霎时间,憋得他脸色发紫,眼冒金星,眼看就要昏厥。
突然间,霍山一口气猛地呼出来,胸腔内的滞塞之感顿时消失,呼吸畅通,才觉得舒畅起来。
赵泗泽冷冷地道:“你鼻子里嗤嗤之声太多,恐怕是患了鼻炎。老夫刚才这招导气入鼻怎么样?是否已帮你治好了鼻炎?”
霍山要是严守门户,赵泗泽的劈空掌力原本是不会窜进他的鼻孔的,最多是将他掀翻几个跟头,也绝不会令他窒息。但就是因为他鼻子里嗤嗤嘲笑,门户散开。赵泗泽才有可趁之机,将内力催送进他的鼻孔里,令他只能吸气,不能呼气。霍山并不会别的导气之法,无法通过其他途径将气导出体处,催进肚子里的气相互挤撞,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霍山定了定神,道:“刚才是我一时疏忽,才让你侥幸得逞。你武功虽然比我高,但若不是我大意,也决不会这么快就着了你道。我刚才输了,但输得不服。”
赵泗泽眉头一皱。喝道:“我杀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敢不服我,不怕我杀了你?”
霍山双眼一瞥之际,见黄宜在旁看着。心念一动:“小宜年纪幼小,师妹又已去世,今后我要抚养他成长,培育他成材。倘若让他知道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今后也学得懦弱不堪,又如何对得起师妹。”换作以前,霍山或许就认输了,但想到要抚养黄宜,无形中自己成了黄宜成长路上的一个表率,就是死也不能认输。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谁人不死,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过是比我多活几年,终有一天,你跟我一样也会死,反正早晚是死,我又怕什么?”
赵泗泽眉头一皱。心想:“这人生得这样寒碜,又是一副落魄倒霉的穷样,不过他这几句话倒说得很有道理。”又不禁摇摇头。道:“老夫长你十几岁,却没你想得这样长远。罢了,我武功胜过你,但你见识胜过老夫,适才一战,我们算是平手。”
霍山为了林梦梦,受到十分沉重的打击。林梦梦去世后,他更是痛不欲生。如果不是答应了林梦梦的嘱托,要抚养黄宜,恐怕他早已自刎殉情。也许是他体验得太深刻了,才会觉得死并不可怕。这些日子当中,他只琢磨如何救治黄宜。心思单一放在这件事上,反而越来越清醒。赵泗泽年纪比他大,但缺乏刻骨铭心的体验,反而觉得霍山比自己更有远见。
霍山的眼光又向黄宜瞥了瞥。心道:“小宜该不会认为我怕了赵泗泽,平手就平手。”道:“前辈谦让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凡事留余地,以后好相见。”他最后这句话,像是在说给黄宜听。仿佛是在告诉黄宜,不到万不得已,不必计较太深。只有心宽天地才宽,量宽才能容人。
黄宜喃喃念道:“凡事留余地,以后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