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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雪夜

秦桑和卫双青对视了一眼。均想:“宏远法师身为佛门弟子,他为劝谕四方罢战,弘扬佛法,要入地狱,别人劝不来。我们可不信这一套,暗加保护则可,其他事上只须尽人事,听天命便了。”

秦桑缓缓走到黄宜的身旁。道:“小宜,本来叔叔答应过要传你武功的,但一来我武功低微,你学了去也没大用。二来要下山寻找史大师和孙神医,眼看是不能传你武艺了,不是叔叔言而无信,实是为势所迫,无可奈何。”

黄宜道:“秦叔叔,我不怪你。江湖险恶,你跟卫大爷可得保护好自己,我们在山上置办好酒席,等着你们回来。”

秦桑心道:“这孩子良心倒也不坏,偏偏身世凄惨。”想到黄宜父母死于非命,自己有不可脱卸的关系,不由得恻然心动。从怀中掏出一只铁盒来,打开盖子,见盒子里装着两个铁和尚,按动机关,两只铁人便挥拳扫腿,相互殴击。黄宜满脸兴奋,拍手叫道:“这铁人真有趣,居然还会打架。”

秦桑微微一笑。道:“叔叔送你了,拿去吧。”

黄宜从没见过这种玩意,十分好奇。但想这铁盒是秦桑贴身而藏的,他必定也十分爱重。道:“君子不夺人所好,秦叔叔请收回。”但一双眼睛又忍不住瞧向盒子里的两个铁人。

秦桑道:“这盒子笨重得很,我不喜欢的,而且带着他们行走江湖不方便,不小心就会弄丢,叔叔送你了,你拿去玩吧。”

黄宜转头瞧向霍山。他知道霍山是自己母亲的师兄,此刻父母不在身边,当霍山是最亲近之人。这么一看,便有相询之意。霍山道:“既然秦叔叔带着不方便,你就收下玩吧。”

黄宜道:“那好吧,多谢秦叔叔。”伸手接过铁盒。

秦桑、卫双青这才拱手抱拳,与众人告别而去。

黄宜看铁和尚比武,正看得入迷,忽觉得全身关节奇痛。双手一松,铁盒子拿捏不住,从手中脱落。脚下胫骨处的剧痛传到头顶上,再也站不住,咕咚一声,倒在地下。他紧咬嘴唇,虽然痛楚难当,还是没让自己发出半点叫声。倒下之后,众人纷纷过来查看。

黄宜只觉得全身关节一节一节地断裂开来,仿佛能听到骨头撕裂的声音。跟着全身关节火烫,仿佛有千万个火点钻进关节之中,又烫又痛,苦不堪言。他见到汪远洋、黄云龙、霍山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口地问:“怎么啦,小宜?病情恶化了吗?天哪,这可如何是好?”“朱姑娘,请你快救救他。”、“原来这孩子的伤势早已恶化了,我们偏生又给这许多事耽搁着,一直没急时施救,他又没说,强自忍耐着。”黄宜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忽然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此后,黄宜昏迷不醒,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脑袋里才渐渐有了些意识。觉得是睡在一张温暖的床上,但眼皮沉重,说什么也睁不开眼来,没有光亮,觉得自己像是活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又或者是全世界都变黑暗了。

迷迷糊糊之中,察觉到仿佛有一只手抬起自己的头,跟着嘴巴被人撬开,一道药汁缓缓流入咽喉,流入腹中,跟着又被人放下。先时辨别不出那药汁的味道,后来渐渐觉得那药汁很苦,好几次要吐出来,但给人掐住下巴一抬,连吐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那药汁又缓缓流入腹中。有时醒来,有时睡着,眼皮睁不开,看不到半点光亮,是醒是睡都已没有半点分别。

又不知过了多久,黄宜眼皮虽然没能睁开,但能感知的东西却渐渐多了。他意识到身上被裹了厚厚一层,不知是布还是纱,像裹粽子似的。没过多久,身上的纱布被揭下,又换上新的纱布,但关节上中如被火烤的苦楚已不再感应到。只觉得一片冰凉的东西着肉贴上,十分的凉爽。身上的被子似乎多了一层,有时候能听到屋外风声呜呜而呼。忽然间,呜呜之声停止了,传来一阵莎莎声。

黄宜勉力睁开眼来。觉得光线刺痛了眼球,他忙闭上眼。过得一阵,才又睁开眼睛,这次刺痛感已有所减轻。他将眼皮睁得更开些,但见自己是在一间干净的屋子里。门窗上都贴有厚厚的棉絮,不让半点风透进来。桌上点着一支蜡烛,已经燃了半截,屋子里一片昏黄。

黄宜只觉得十分沉闷,几乎难以呼吸。他很想去外面透透气,有了这个想法,便揭开被子,走下床来。在床边找了鞋,穿上了,眼睛一瞥,见桌上放着一只铁盒,十分眼熟,他走到桌边,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装着两个和尚,盒子底面有按钮,一按按钮,牵动机关,两个铁和尚便挥拳扫腿,相互殴打。

黄宜一惊,渐渐记起事来。记得昏倒之前,秦桑将这只铁盒子送给了自己,当时按动机动,两个和尚斗了起来。不知怎地,忽然全身奇痛,自己虽勉强忍住不出声,但还是痛得昏死过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已记不得了。

黄宜心道:“霍伯伯呢?汪大爷呢?朱姐姐呢?他们到哪里去了?”又想:“我昏倒之前全身关节剧痛,如被火烤。怎么不痛了?我听汪大爷说过,我全身筋脉折断,难道都接好了吗?”挥了挥拳,又踢了两脚,果然已行动自如,似乎比先前还更灵活。

黄宜自从受伤以来,断折的关节处时不时地会作痛,煎熬了几个月,没一天舒服过。想到自己的伤终于治好了,以前时常发作的痛苦已被拿走了,不由得十分开心。随即又想:“是谁治好我的?这份恩情可大得很,大丈夫知恩图报,我必须得好好报答那人才是。”想到那个治好自己的人要么是朱碧华,要么是汪远洋,也可能是他们合力救自己的。又大声叫道:“汪大爷,朱姐姐,霍伯伯,你们在哪里呀?”又道:“我真糊涂,屋子里只有我一人,又一直昏迷,他们在哪里,我眼睛看不到他们,叫也不应,我怎么不出去找呢?他们得知我的伤痊愈之后,肯定会高兴的。”

他走向门边,拉开房门。突然股冷风扑面袭来,冻得全身一缩,忙将门关上。叫道:“啊哟!好冷。”在屋子四周一看,见床边放着一件羊毛外衣,提来披上,大小正好合身。道:“这不是特意给我穿的吗?”顿觉得十分暖和。再次打开房门,屋外虽也寒风刺骨,但已不觉寒冷了。眼前出现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风吹得正紧,只见鹅毛大的雪花扑扑而落,似乱琼碎玉洒落下来。密如连线,下得正急,击在地上,发出莎莎声响,并不消融,地上积雪已深有尺许。虽是黑夜,但受积雪反射,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黄宜叫道:“真美。”他童心大起,不自禁地伸手出去,便有数朵雪花落入手心中,给热化了,一丝冰凉透骨的水汽浸到手心里,仿佛也透进了全身的血液之中,激灵灵地打了个颤。只感到十分好玩,又伸出手去,等雪花落到手心里。如此数次,不觉寒冷,大觉有趣。等手冻红了,才放在裤兜里去焐,不敢再接雪花了。

忽听得西南方传来一声尖啸,一个尖锐的声音破空而来。有人高声喝道:“汪远洋,你死了吗?你武功高明,当年我不是你的对手,给你打瞎了左眼,我跪在地下向你求饶,可你不为所动,还要斩尽杀绝。你好狠的心啦!老娘斗不过你,你又要杀我,老娘却宁可自尽,说什么也绝不能死在你的手上,没办法,只好跳进黄河之中去喂王八,看哪条王八有此福份,能吃到老娘的肉。哎!黄河之不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的水势,那真不是盖的。老娘跳进河中,给大水冲着,气也出不来,吞了好多泥沙,以为是死定了。哪知天不亡我,竟然遇上了一个心好的渔夫,将我救下。你当年逼我跳河,这事你忘了吗?”

声音凄恻,如鬼魅哀号,回响于山野之中,听来惊心动魄。黄宜不自禁感到一阵惧意。听到提到了汪远洋,又关切起来。心想:“她是什么人呢?听她说来,她当年被汪大爷逼得走投无路,跳进了黄河中。汪大爷为什么要杀她,打瞎了她的眼睛,多半是她的不是了。”又想:“她直呼汪大爷的名字,难道汪大爷就在附近吗?可汪大爷为什么不出声答应呢?难道汪大爷是睡着了吗?”

他见左右两边都是竹屋,料想汪远洋是睡在其中了。慢慢移向几间竹屋前。低声道:“汪大爷,汪大爷,你的仇家找上门来了,你快醒醒。”没有一点声息。他将竹屋一间间打开,摸进屋内,每一间都找过了,却没有任何人。空山寂寂,风雪袭体,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只听那人又说道:“你忘记了,老娘可记得清清楚楚。这二十年来,老娘除了苦练武功,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将你的肉一块块割下来,拿去喂狼。让你一时不死,眼睁睁看着野狼撕咬自己的肉,那滋味一定很好受吧。嘻嘻,哈哈。”她声音本来充满了毒辣,最后那声笑竟是十分的欢畅。

黄宜只听得心惊肉跳。暗想:“这人的心肠当真恶毒无比。就算汪大爷得罪于你,你要杀他报仇,那是天经地义。可你杀死他就算了,怎么能够将他的肉割下来喂狼?那滋味又有什么好受的?”

那声音又说道:“汪远洋,你怎么不应一声啊?老娘费劲千辛万苦,才打听到你在这里,顶风冒雪的找来,就想看看你死了没有?这个世上,除了你和我家那挨千刀的死老鬼,任何人的生死我都不放在心上。我这么关心你,你怎么不应一声啊,你是死了吗?”

只听东南方有一个声音说道:“这老鬼精得很,不见到他的尸骨,我始终放心不下。他准是听到我们夫妇来找他报仇的风声,心中惊怕,先行逃离了,此刻只怕已躲到鸟窝狗洞中去啦。”

黄宜暗想:“共有两人,这两人还是夫妻。那女的给汪大爷打瞎了左眼,她的丈夫要帮她出这口恶气。”过得一阵,没听到那两人的说话声,料来两人正在翻越山崖,不久就会到来。

只听那女的道:“死老鬼,都是你不好。准是你放了狗屁,给汪远洋那王八蛋听了去,他提前逃走了。”

那男的道:“死婆娘,胡说八道,我说话是放屁,那么你呢?我跟你形影不离,马不停蹄地赶来,连吃饭都顾不上,又哪有空去走露风声?”

那女的格格一笑。道:“我说话当然是说话,你说话是不是放屁,我怎知道?不过你还算有点道理。依你看来,为什么听不到汪远洋说话呢?”

那男的道:“你想想,咱们黄山双杰何等厉害,你一老早就使千里传音功来,扬言要来报仇,还不叫他吓破了胆?他多半在布置陷阱,等我们跳进去呢?”

黄宜听得黄山双杰已对话多时,却半天不见到来。本来甚觉奇怪,这时才算明白。原来两人使的是千里传音功,声音先传过来,人却还在千里之外。

忽然,只见山崖边冒出了一团黑影,那黑影一上山崖,便迅捷地奔来。雪中瞧来,格外显眼。那黑影十分迅速,一纵一跃,便奔出七八丈,脚下不带风声,犹如鬼魅。接连几个纵跃,便冲到竹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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