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三人不知道隔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在感叹那自散的文龙。连沈渭也在旁道了声可惜。
自身文气若是崩散，基本等于文道尽毁。失去了后天的文气，又如何去接引天地之中的文气，来修炼正气呢？
“诸位，这林川的名次，依我看，就不用定了吧。反正你们也说，凭文气便能看出优劣。如今的他，可是被场中的所有人给比了下去。”沈渭突然来了这样一句。神色也一改刚刚的惋惜。
“阁下落井下石也未免太快了吧，之前阁下不也说过，文气并不代表全部吗。如今试卷不曾阅批，便要摘除一人，未免有些过了吧。能让文理冲突，引起文气溃散的文章，就如此一文不值，难入阁下的眼中一观吗？”府牧出声道。言语中有些愤怒。
“沈博士这么心急干嘛。难道看了别人的试卷，会污了您的眼？还是说，您在嫉贤妒能呢？”王公公在一旁开口，阴阳怪气道。
“我奉圣上之谕令，主监会试，乃是凭文气取士，为大齐挑选栋梁之材。”沈渭盯着二人道。
“阁下只是监试，点名之事，应该是在下的分内之事吧？”府牧存步不让，直盯着沈渭。
就在三人起争执之时，场中的玉砖之上，又是一变。
后升起来的三团白色，已经不再是云雾缭绕，而是定型为玉佩、明珠、缨扣。
最早出现的青白朦胧之气，也化为白莲青叶一枝。
剩下的白砚、珠盘、毫笔三者，重一开始就光润有泽，质感深厚。隐隐在其他四者之上。
天接近傍晚时，是七人的文成之刻。七团白光不约而同地开始发力，散发出来的辉光渐盛。白雾势大，正在当空驱赶周围的青烟。
大大小小二三十余团青气，全部被排挤到了一边。至于蓝色的气，早已不见。一眼望去，场心只留下了七团白。
在七白争斗正盛时，林川恰好写完收笔，搁置于桌。
在他搁笔的瞬间，一大团看不清的浓雾升腾而起，凌驾于玉砖之上。它停留在刚才白龙的位置，上面还可见林川之名。虽然是一团青，却完全不畏惧周边七白的挤压之势。
青雾升腾起后，自顾自地翻滚，形成一方边缘曲折的水池。水池里有东西正在潜浮，就好像谁在里面放养了一条鱼一样。
这一幕让场中的三人停下了口舌，齐齐看向青雾水池。
府牧看到青团后，反而松了一口气，暗道人没出事就好。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文道没毁，仅仅略逊之前。说不定一段时间之后就恢复了，总比之前文气散尽了要强阿。
“这该怎么定呢沈博士？您说，这青雾的势头……够吗？”有道尖尖的嗓音趁机说道。
“区区一团青气而已……”沈渭言谈间有些不屑。
没等他说完，水池里的鱼，如同跃龙门一般，跳了起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鱼不见了，水池也消失了。
沈渭看到此景，也不说话了，嘴角扬起一笑。
林川答完后，坐了一会儿。一推门出去，正巧见到不远处，有个身着黄衣的女子在门口，他朝她挥了挥手。
二人走在一起，没有说话。一前一后出了龙门，停在一处巷弄口。
“颜姑娘，你怎么来这里了？”
“噢……我忘了，你本来就要来会试的。对了，这件东西还给你吧，我已经看完了。”林川从身上掏出一块布帛，将它递给了颜玢。
她没有接过来，而是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林川。
“我脸上有东西吗？”林川有些奇怪，伸手摸了一把脸。
“刚刚在试场中……你是怎么了？”颜玢觉得，她不该问这样私人的问题。但是迟疑了半天，还是开口了。
“试场中怎么了？不就是答完了题出来？”林川有些疑惑。
“我家中有探查文气之法，可开常人不能查的气眼。”颜玢慢慢开口道。
“哦……那挺好。挺实用的能力，不错阿。”林川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看他一脸不知情地样子，颜玢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她接过了那张布帛，缓缓说道：“试场之中，你答题至一半时，气机突然开始混乱，影响到文气的形成，最后你的文气消散在场中。”
“文气没了？”林川两眼瞪大，有些惊了。
“凝气”他急忙喝道。
与以往不同，那团白气真的不再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林川不懂，为什么文气还会平白无故的丢。难道是被人吸走了？
“颜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气被别人吸引走了吗？”林川有些急切地问道。
“今天的场中，没有人能像你一样吸走文气。是你自己文气反噬，然后消散一空的。”颜玢答道。
反噬消散？林川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刚刚搁笔后，起身准备出门。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丢了东西一样。但是回头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难道自己感觉到的，就是文气？而且连文道境界也没了，怎么会这样？
见他呼喊凝气，颜玢有些惊疑，询问道：“林公子，难道你……入了凝气境？还是文道的凝气？”
“是啊。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入了。”林川回答道。
“这怎么可能！你都没有修炼的方法，而且从上次到现在才几天呀！你怎么可能直接入境又破境？除非是生而知之的圣人。”颜玢失声惊呼。
“就是上次，你给我那块布后，我突然就寻境九阶了。然后在来州府的路上遭遇了一场变故，接着就凝境了。”林川不知道她为什么吃惊，东西不是她给自己的吗。
“不可能……这张帛书又不是文炼之法。它最多只有感气的作用，还需要经年累月的诵读，是不可能用来修炼的。至于让你到寻气顶峰，就更加不可能了。”
“而且，我从刚开始就很奇怪，你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要不是我会识气，我都要认不出你了。”林川说出的话，让她疑惑更多。
“你把它给我后不久，我就试着参悟理解。然后沉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着就睡着了。醒了以后，脑袋里就多了一篇文章，叫什么……诫贤书。颜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林川对颜玢问道。
《诫贤书》？这怎么可能？
她呆住了。虽然颜玢带着面纱，外人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在面纱之下，她已是一脸的震惊。
“真的是诫贤书？”颜玢的声音有些颤抖。
“确实是叫这个，它突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原本我记下的文字，应该是那家书的内容。但是等我醒来，字就变了，变成了诫贤书。”
林川还是决定坦白比较好，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反正东西也是她给的。
“对了，我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梦，还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等我醒来以后，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变成了这样。”
“你等下，让我理一理思绪……”颜玢扶着头，慢慢蹲下。她用手制住了林川的话，想要慢慢想清楚。
“这张布帛，在家族里历经了无数代，是上古就保存下来的先祖遗物。要不是几千年前主家灭亡，这件东西的所有权，还不会落到我们分家的头上。
不过现在的颜家，也只是把它当作普通的圣遗物而已，并不存在什么妙用啊！关键是他说的“诫贤书”三个字，这可是颜家的先祖，几十万年前的古圣人，亲手所书的独门绝学啊！
原本早已跟一些其他的往圣绝学，在断层年间齐齐失传，最后成为了传说。至今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面？还让他给拿到了？”
颜玢连忙站起来，拿着布帛，前前后后，上下来回翻转地观看，但是一点异样也没有。她又开始照着林川所说的沉思，但是沉思中除了文气之外，什么也没感觉到。
颜玢急切地抓住了林川的手臂，望着他道：“林公子，可否将诫贤书内容告知于小女。小女子及整个颜家，都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的。日后若有差遣，哪怕是刀山火海，颜家也会万死不辞的。”
林川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拿开颜玢的双手说道：“颜姑娘说的哪里的话，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告诉你可以，差遣什么的就不必了。”
接着他将内容告知，又说道：“这文章有些内容不与我显示，我也只知道这些。”
“阁下大义，这份恩情，小女没齿难忘。”说完，颜玢一礼施到底。
接着她对林川解释道：“林公子，可要小心。若自身信念与大道意志不合的话，便会引起冲突，接着就会引发文气反噬。
但是一般人若是反噬，都不会出现崩散的景象，最多只会身体不适。要是一意孤行违背大道，重则境界不前，也不会出现文气崩散这种事情。
所以说文气的反噬，虽然对自身有影响，但是都不大。可是你的反噬却直接让自身文气消散，这就是大事了。自身的文气关联文道，文气若是崩散，少则跌境，多则散境。失去了后天的文气，就不能接引先天的文气，来修炼自身的文道正气。
文气的重要性，不止是文道境界。但凡是试场之中，都会有测试文气之法。而科举取士，也是按文气高低来评点名次的。”
说到这里，颜玢顿了一顿，才缓缓道：“公子此次文气全散，可能……”
林川在她把话说完后，就完全明白了。从县城开始，一切都说的通了。
之前，她说自己文气化龙吸引全场，所以我就成了县中第一。而这次，却是文气全散，恐怕……
“颜姑娘不用说了，我都懂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林川笑道。
虽然是在笑，但是神色间有难掩的沮丧。
颜玢欲言又止。但是看他这幅神情，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安慰道。
“林公子不必失落。我想，你的境界可能是与诫贤书有关。诫贤书为圣人遗物，说不定你的境界突然就恢复了。”
“嗯……”林川草草应道，也没在乎颜玢说的什么。
他现在才是真正明白了，那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来着。跌境……心邪……心正……持道向善，原来是这样来理解的。
“可惜，文气散完了。有些晚了阿……”林川喃喃自语道。
他现在，已经没有之前的雄心壮志。入场之前，几人还叫着要一起喝酒。可现在的自己，哪还有脸与他们一起喝酒。干脆，自己一个人上路吧……
颜玢也不好安慰他，默默在他身边候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她现在要急着回家，什么会试国试，都没有现在手上的事重要。
林川在颜玢走后，一直呆在原地，默默发愣。他已经站立了好一半天。
“小伙子，你走不走啊。你不走的话，能不能让我这个老头子先过去啊。”
就在林川发愣时，旁边有个声音突然响起。
林川回神，发现巷子里有个老人想要出来。他连声告歉，赶紧让开。
“小伙子，有什么事阿，这么想不开。人生啊！就要多看开些，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老人说完这一句，就踏着“哒哒”的声音，慢慢离开了。
听着这哒哒的声音传入耳中，林川有些奇怪。他望向老人，发现老人居然是拄着拐杖，踩着木腿在走路。一手一脚都早已不见。
林川赶紧追了上去，歉声道：“老人家真不好意思，我刚刚都没有发现。您手脚有些不便吧，需要我来扶您走吗。”
“扶什么扶阿，不用！我这样走路，走了几十年啦，你还是第一个说要来扶我的人。不过啊！老头子从来就只走自己的路，不需要别人来扶。”老人停下，对着身后的年轻人摆了摆手。然后，哒哒的声音渐行渐远。
林川愣在原地，他听着这句话，有些出神。
老人的这句话，像闪电一样刺进了林川的心里。在一片混沌的内心中，劈开了一条道路。
半晌之后，林川仰头大笑。
“走自己的路吗？哈哈……原来是这样。”
一直昏昏沉沉的天上，终于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滴落在他的脸上。
随着雨来，又突然一阵风起，涌入了他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