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路程不远,苏晨磨蹭到最后几日才启程去学校报道。
曲率大学在临市城郊的未来湖边上。
未来湖秋日多雨,下起来如天倾落,凭空拉起一帘水幕。
刚一下车,苏晨就湿了个透,撑伞也顶不上什么用。
近处的校舍屋子、远处的山形水线,泼墨似的渲开,直至天地一色。
零零散散地,有其他拖着行李的新生从身侧陆续走过。苏晨跟着他们,顺利找到了报道处。
报道处端坐着一个老僧入定状的中年男子,核对个人信息、签字、发放门卡、发放饭卡……报道的一套流程做得行云流水,炉火纯青。
“老师好,我是苏晨,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和个人证件。”苏晨扯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容。
“苏晨,哦,你在这里签个字。”平静无波的语调,”再拿着这个单子去旁边的桌子上领房卡、饭卡……好了,下一个。”
”啊啊啊!不对!你站住!”老僧的声音突然拔高。
苏晨刚转身要走,被吓了一跳,一个趔趄逆时针转了回来。
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镜,重又抽出苏晨的录取通知书,翻到学校印章那一页,在桌上摊平。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放大镜,细细地研究起那个印章,一丝不苟的眼神,瞧得苏晨心里一阵发毛。
这录取通知书,还能是个假的?
终于,老僧将放大镜收了起来。
苏晨长吁了一口气。
然后,他又将录取通知书翻到证件照那一页。
苏晨的心又悬了起来。
抬起头,低下头,抬起头,低下头,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中年男子把录取通知书递还苏晨,慈祥地笑了。
“小姑娘,你这照片有问题啊……”
苏晨心里警铃大作。
“暑假养胖了吧。”
胖胖胖……胖了!?
苏晨的脑子坐了几次过山车,感觉有点不够用,刚回过神来想要回怼,男子的表情突然严肃。
”同学,你来晚了。“他缩了缩脖子,朝左右瞄了几眼,压低声音道,”拿着你的录取通知书去那边报道。“
“那边?”苏晨一头雾水,跟着压低声音问,”那边又是哪边?”
”沿着这条路直走,走到尽头,右拐,有个铁门,走进去,直接进到建筑物里头,去吧。”中年男子指点完方向,迅速靠回椅背,闭上眼睛,重做老僧入定状。“下一个!”
苏晨听了个囫囵,见”老僧”似乎没有再指点迷津的样子,只得悻悻然离开。
凭着不坏的方向感,苏晨很快地找到了铁门。
铁门里边似乎是一片西式建筑,在白茫茫的雨中看不真切。
见四周空无一人,建筑物上也没有特别的标志,毛毛的感觉涌上苏晨心头,激起大片的鸡皮疙瘩。
这地偏的!嗨!虽说是调剂生,也不用如此区别对待吧,是少交学费了还是怎么地!
“嘀咕什么呢?还不进来!”一个洪亮的女声传来,建筑物的磨砂玻璃门上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哎!来了来了!”真是的,不早点出个声,有人就成嘛。
苏晨听见人声心情大好,从善如流,一迭声地答应,拖拽着大包小包进了门。
一个美丽女子站立在门厅旁,双手抱臂,着一身酱红色丝绒长裙,墨色的长卷发侧批在肩膀一侧。
女子的年纪嘛,说不上来。明明身体、皮肤、容颜都未见衰老,漆黑的眸子透出的光却是黯淡的。
打从苏晨进门起,女子的目光就湿嗒嗒地粘在了苏晨的身上。
苏晨每向前一步,女子的目光就冷一分,每走一步,女子眉心的皱纹就深一分。
顺着她的目光,苏晨低头,转身,瞅见了自己带进来的一长串脚印和水渍。她心里一个咯噔,快速地小退几步。
“老师您好!”被气势所压,苏晨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录取通知书。
“嗯。”女子脸色转晴,顺手接过,“叫我云姨就好。”
“学院里统一穿着制服,你过来领取一下吧。”
云姨低下头翻找手中的名册,纸张被翻得哗啦哗啦响动。
“真奇怪,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最近的新人啊,做事真是越发不靠谱了。”
云姨叹口气,抬起头,一手托腮,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晨。
“嗯,你别动,转个身我看看。”云姨打了个手势,”有了,你随我来。”
她走到大厅一边的柜子旁,停顿了片刻,取出抽屉里的一套黑色制服,“这件应该合适,你拿着,快跟我走,迎新会就要开始了。”
在静谧的走廊里,云姨七拐八绕,细细的高跟鞋敲击着大理石地面,留下清脆地”嗒嗒”声。
苏晨跟在后头埋头小跑,却始终与前面的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终于,云姨走到一扇门前。
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锋利的眸子盯着苏晨。
“小姑娘,你跟她一样,没有味道。”
苏晨未及答话,背上一股大力传来,她整个人向前飞了出去。
大门应声而开,满世界的日光喷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