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办公室,周明德立刻把门关好,迅速走到父亲桌前,弯下腰小声的说道:“父亲,情况有些不好。”
他的语气很郑重,一下子就引起了周同博的注意。
周同博放下笔,走不到一旁的沙发边,对周明德说:“坐下说话。”
两人坐到沙发上,周明德歪着头,重新开口说道:“今天这事麻烦了,我猜可能跟红党有关。”
周同博一惊,怎么可能?他跟红党有什么关系?
他定了定神儿,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刚才看了,他们查帐的目的性很强,只看我们花的钱,根本不管我们入账有多少,这不是正常查帐,而且,今天最关心的是前年的九月、十月,那时候国红两党还没有闹崩。
他们查我们花的钱,是不是父亲无意中捐过款子?根据目前的线索,我觉得这个最有可能,要想扳倒咱们家,扳倒九叔,只有说咱们给红党提供经费,才没有谁敢给咱们说情。父亲,你回忆一下,有没有这个可能?”
周同博觉得有点头晕,这他怎么想得起来?他肯定没有给红党的组织捐过钱,可要是隐瞒身份,想从他这儿得到一笔款子也没有多难,他一向乐于捐款,只要有正当理由,他多多少少都会给一些。
周明德看着父亲的身子在晃,连忙用手扶住他,赶紧安慰道:“就算是真的,那时国红合作,咱们捐了也正常,还是可以操作的。”
周同博苦笑的摇摇头,喃喃地说道:“官字两个口啊……”
周明德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给父亲倒了一杯茶,端了过来。
“父亲,您先喝口水。”
他把茶杯递到周同博的手上,看着他一饮而尽,才轻声劝道:“我想,事情没有那么糟!对方肯定不敢为所欲为。您也好,九叔也好,都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他们想成事,就必须有扎实的证据,否则,谁胜谁败还不好说!父亲,您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同博这时也冷静了下来,关心则乱,最近市面上一直都是抓抓抓,对红党分子一向严厉,让他也丧失了冷静。
是啊!他不是升斗小民,有口难言,想诬陷他没那么容易!现在大儿子明显脑子比他更清晰,还是看看他怎么说。
“明德,你接着说。”周同博抬抬手示意周明德接着说下去。
周明德停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开口道:“我认为他们这次查帐可能是有一点目标,也就是说他们认为他们要的证据,可能会在咱们的账目上显示出来,这说明这个账目,在咱们看来是正常的,是可以记录下来的。”
周同博点点头,表示同意。
现在每个公司都有两本账,一明一暗,像那种拿不上台面的收支,根本不可能大明大放的记到公司的账上。
既然他们明着查公司的帐,说明至少在他们看来,这是正常往来账目。
周明德又继续说:“那么问题又来了,咱们能在名面上显示的账目,可以做证据吗?凭什么就认为咱们为红党提供资金?若是被人隐瞒了身份,才收到善款,那他们凭什么扳倒咱们呢?所以我认为,至少还得有一个人证,到时候人证物证齐全,就很难说了!”
周同博皱着眉头,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有些不赞同地说:“他们要是有人证,就不会那么麻烦,带人直接指认,封了账目再慢慢查都行,为什么还要假装全市税务大检查,偷偷地查呢?”
周明德站起身来,在地上踱了几步,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还是认为,应该有一个人证,而且还是真正的红党,否则没什么作用,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指证呢?我想,也许这个人只是知道这件事儿,或者听说过?可能并不是直接经手人,所以他也许只有一些线索,知道从咱们这儿得到过一笔钱,大概知道收到钱的时间段儿,但不清楚是以什么名义搞到的!”
可以大胆假设一下,这个人被捕了,经过挎打,或者威逼利诱,他叛变了,那些审讯人员石头里都能炸出二两油,想必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周家的事儿应该不大,那个时候两党合作,地方士绅捐款,也是常有之事,不会有谁认真追究!可若是有些人想利用这件事儿,就得找扎扎实实的证据,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以此证明他们家就是红党的资助者,那性质完全不一样。
周同博坐在沙发上,感觉有些不舒服,身子动了动,腰部拧了两下。
周明德见状忙走过来坐下,开口说:“是不是有些腰疼,我给您按按。”
周同博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他看了看周明德,开口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有人手中有一个红党叛徒,他想利用这个人搞咱们家。”
周明德马上点点头:“是的,我想他们是想找到这个记录,但又不想让咱们警觉,所以以税务查帐的名义,暗暗记录下来,然后打咱们个措手不及。”
周明德脑子转得飞快,对方找到记录,就可以安排人证,一口咬定是以这个方法得到的钱,这样人证有了,物证是也找到了,那他们家就有麻烦了!当然,这纯属他的猜测,可能是别的原因也说不定。
这时电话铃响起,周明德赶紧走到桌前,拿起电话。
“你好!”他刚一开口,对方听到声音马上说道:“德哥,我是阿立!我在公用电话亭,张科长刚才出来,去了张副市长家,但是他没有进门,好像张副市长不在,他就去了鸿运酒楼,在鸿运酒楼,他打了一个电话,约了一个人在酒楼见面,刚才那个人到了,现在他们在二楼的包间里,我跟酒保打听了一下,来的那个人姓梁,是教育厅钟副厅长的秘书。德哥,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先回来,到厂里来。”周明德在电话里没有多说,阿立又不是专业人士,一直盯梢会被人发现的。
周明德放下电话,又走到沙发边坐下。
对周同博说道:“父亲,现在又有个新情况,阿立刚才跟着张科长,发现他跟教育厅的钟副厅长的秘书见面,您知道这个钟副厅长吗?”
“钟副厅长?没见过,前两天刚听说过这个人,他是新来党主席黄成林带来的几个人之一,被安排在了教育厅,当了个排名最末的副厅长。”周同博想了想说道。
现在事情又复杂了,又牵扯到了省里,到底是谁要跟他们周家过不去?
周明德暗自摇了摇头,这些还不着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究竟是哪笔款子出了纰漏,他们才能赶紧补救。
“父亲,今晚咱们暂时不要管是谁针对咱们。这个人总会跳出来的,咱们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究竟是哪一笔款子出了问题。今天晚上必须查出来,咱们釜底抽薪,掩盖了这笔账,找不着物证,看他们怎样再出手。”
周明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说:“这恐怕绕不过钱厂长,能让他知道吗?”
周同博笑了,大儿子确实谨慎。钱厂长跟了他差不多有十年了,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要是不可靠,就没有可靠的人了。
“这你放心,钱厂长很可靠,事情尽管交给他办,再说,厂里的事情他比我还清楚,他是经手人,每一笔款子都要从他这里签字付出的,他比我还清楚每一笔钱的用途。”周同博慢慢地说着。
周同博生意多,并不是时时都在厂里,有时候他去上海的贸易公司,一呆就是半个月。
厂里的事,钱厂长更清楚一些,甚至有一些小的款项,钱厂长有权先签字发放,等他回来后再补签。
这时,周明德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想到父亲也没吃东西,急忙打电话给厨房,让送两份饭来。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周明德起身打开房门。
钱厂长亲自提着食盒站在门口,看他过来开门,笑着说:我要上来,就顺便提过来了。”
他提着食盒进了门,把食物一一摆在桌上,笑着说:“老板,饿坏了吧?你们爷俩儿赶紧凑合着吃点儿吧。”
周同博走到桌子边坐下,又示意周明德去搬张椅子和他一起吃。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对钱厂长说:“老钱,你先去安排李会计和陈会计加班儿,让他们把前年到今年支出的账都另外挑出来,然后做一个记录。”
周明德连忙说道:“父亲,这样有点慢,时间怕是来不及,咱们先把常规采买的帐目放过,先整理捐出去的款子,再整理看起来有些异常的,这样分类,咱们找问题能快一点。”
周同博点了点头,对钱厂长说:“老钱,你先去安排,就照明德说的办!”
钱厂长赶忙下楼,安排李会计和陈会计按要求整理账目。
安排好之后,他关上会计室的门,慢慢地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想:老板看起来更看重长子,大少爷在老板面前侃侃而谈,十分自然。父子俩是平等交流,这点二少爷看来差远了,看来,对待大少爷的态度要更尊敬一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