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越过皎洁的月色，穿过窗户，落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男子把鸽子腿上绑着的一个纸筒取了下来，然后轻轻一抬手，那白鸽便又扑腾着翅膀飞走了。打开纸卷，还没等看上几眼，房门便被敲响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大人，长老院缪贤长老求见。”
闻声，男子收起纸卷，捏在手中。“呼”地一下，纸张尖端窜出火苗，然后很快便爬上整张信纸，不一会儿那张纸便化成尘埃。
“请进。”
房门徐徐打开，缪贤向侍女颔首示意，然后走了进来。房间里没有照明，全靠窗边透进来的点点月光维持着房内人的基本行动。
“秋翊，陛下她，可还安好？”缪贤问道。他这个长老院的大长老，对杨汐还是很上心的。
“一切安好，缪长老不必担心。”秋翊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缪贤点点头，说道，“我知道陛下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可不能辜负先主对你的期望啊！”
秋翊微微欠身，说道：“定当不辱使命。”
缪贤欣慰地笑了笑，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祭司，你最近可有看望过他？”
秋翊收了笑容，问道：“可是他出了什么事？”自从上次与杨汐一同回来询问灵珠一事之后，秋翊便再也没有见过智言，这次回来掌权之后更是忙得抽不开身，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是不是真的没有问题。
“没事，就是问一问你。”缪贤说道，“你们俩小时候可是很要好的朋友呢，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成长让你们之间的交流变少了。”
秋翊陷入沉思。确实，尤其是自从杨汐来到北国之后，他和智言的交流屈指可数。从一开始的无话不谈，到后来的只会商量国家大事，先主失踪后，智言更是将自己封闭起来，现如今，灵殿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活动场所。终日对着星宿罗盘，也没有谁能够跟他说几句话，怕是他的内心也是孤独的吧。
“多谢缪长老提醒，我待会儿就去看看他。”秋翊说道。
送走缪贤之后，秋翊望着窗外的明月出神：那张纸条究竟是谁送来的，为什么会让我小心程银月？难道程银月的事情另有隐情？可是几天前他们才从智言那里得到确认，程银月的身份是清白的，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带着这些疑问，秋翊再次推开了灵殿的大门。
星宿罗盘前，智言依旧安安静静地跪坐在那里，他闭上了双眼，嘴里在小声念叨着什么，身旁的金色权杖也正富有节奏地向外扩散着一圈圈金色灵雾，并伴随着清脆的叮铃。秋翊没有贸然前去打扰，而是站在门口静静等待智言将推算仪式完成。
整个房间内回荡着金色的灵雾，很快，原本昏暗的房间就被金色照耀。秋翊看着这个念念有词的青年人，又看了看这满房间的金色灵雾。这就是曾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啊！他这样想着，伸出手去触碰飘到他身前的金色灵雾。他们两个人都拥有同样颜色的灵雾，而整个第二世界，拥有像他们这样纯粹的金色灵雾的人，少之又少。金色灵雾，是古老的灵雾之一，不仅古老，而且强大。突然，秋翊手上的灵雾迅速退去，整个房间的金色也全都向智言聚拢，权杖上清澈的叮铃声也停止了。
仪式结束，智言缓缓睁开眼，说道：“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谈过了？”
秋翊愣了愣，答道：“好像，有很多年了。”
智言一手撑着权杖，站起身来，转过去对秋翊说道：“走吧，去正殿聊，这里太暗了，你会不习惯的。”智言并不知道，秋翊的房间，其实早就已经从灯火通明到习惯性借着月光照亮了。
秋翊没有拒绝，反手为他推开了门。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总是喜欢让别人先走。”智言笑了笑，跨出了房门。
“你倒是记得清楚。”秋翊调侃。
智言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就记得点儿咱俩小时候的事了。都一把年纪了，还能记得些什么哪！”
确实，两人从出生便是第一世界的人，更是灵力高强之人，不活个百来岁是不会显出老态的。对于第二世界的人来说，他们的真实年龄，也确实可以让他们自称“一把年纪”了。
灵殿的设计不如玄殿那么复杂，出了房门，没过几步路就走到了正殿。因为智言本人长时间待在星宿罗盘前，很少出来走动，所以即使是接待外客的正殿，也是一副冷清模样，鲜少有几个人。
“坐，”智言指了一张椅子，招呼着秋翊，“我这里虽然人少，但基本的清洁还是有保证的。”说完，就随意坐下了。秋翊也没有嫌弃，对着智言入了座。
“大人走了之后，圣殿的事务好像更多了，难得你今天抽空。”智言感叹道，“是缪长老叫你来的吧。”
“嗯。他也算半个看着我们长大的人了，现在发现我们俩的关系渐渐疏远，也是有颇多感慨。”秋翊说道。长老院和众神议院的人，大部分都是出生在北国都城的，他们也都是经历过北国灭国的人。
智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夏薇亚拉大人，她在第二世界怎么样了？”虽然确实不希望秋翊离开第一世界，但是智言也是实打实的关心这位影都的领导者。
“难说。刚刚收到消息，那个程银月可能与什么人勾结了。”秋翊答道。也确实是这样，那张纸条上，明明白白写了这句话。
智言皱眉，他们都知道程银月的灵力是自己激活的，如果夏薇亚拉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而出了什么岔子，怕是到时候难以给影都子民一个交代。
智言说：“现在你我二人都留在影都，大人那边的事情我们都无法插手，希望她能够平安归来。”
秋翊表示同意。他现在什么都不求，他只希望杨汐在第二世界不要有什么意外，即使最后没有找到冥灵宿主，即使冥灵的力量被南国拿走，只要杨汐相安无事，哪怕最后两国不免有一场恶战，他也不在乎。
但是智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大人建立影都的时候，给自己取号为夏薇亚拉，而这个词，在北国古语中意为奉献。”他在提醒秋翊，或许杨汐有那么一天，真的会为了影都，连命都不要。
秋翊说：“但是只要你我二人还奉她一声‘大人’，就定不会辜负先主的，不是吗？”建立影都后，秋翊、智言二人还是随着以前北国的叫法，称杨汐为“大人”，而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智言不说话，或许是默认了。
许久，他才说道：“只可惜，绝大部分时候，天眼告诉我的事情，我无可奉告。”
秋翊笑了笑，说道：“无妨，若有什么大事，我会替你担着。”说完，他便起身要走。智言见状，也不挽留，因为他知道秋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以前他们三人都在影都的时候，虽然杨汐管事的时候少，但好歹也会插手那么些事情，现在全城的事情都交到秋翊身上，他自然是忙碌的。
离开灵殿以后，秋翊没有直接回到玄殿，而是走到一片无人之地。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张开右手。几缕青烟聚集在他的手心，慢慢的，那张被烧掉的纸条重现于世，秋翊拿着它，仔细阅读了一番。
不错，传信的人的确是要自己多关注程银月，但是杨汐几乎日日夜夜都面对程银月，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什么端倪呢？就算是第二世界对她的灵力有影响，但也不至于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难道要再去一次第二世界吗？”秋翊这样想着。他回头望去，灵殿尖尖的屋顶屹立在天边，似乎是迷路之人的方向。秋翊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得去一趟。
“不行！”
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缪贤之后，却被缪贤否定了。“没有通行证，你怎么过【空洞】？擅闯【空洞】那可是整个第一世界的禁令，谁也不知道【空间禁咒】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落到你身上。”
秋翊单膝跪地，恳求缪贤：“缪长老，我必须得去查清楚事情的原委，或许夏薇亚拉大人已经陷入危机。”
但是缪贤的态度也很明确，不会同意秋翊独自进入第二世界，也不会同意帮他在众神议院面前撒谎，更不会同意帮他代管影都。
“你要相信陛下的能力，况且【空间禁咒】是根据闯入者的灵力大小来降下惩罚的，谁也不知道，在灵力高强的人身上会发生什么事。保险起见，你不能再去了！”缪贤说道。
秋翊却反驳了他的话：“不，有一个人。”
“谁？”缪贤很是惊讶，居然会有灵力高强之人去闯【空洞】？第一世界的人大多都是灵力越强越看不起第二世界，况且有那【空间禁咒】，谁会去闯？
“修罗之神。”
“什么？！”缪贤不敢相信，“可【空间禁咒】是神明大人逝去之后才建立的，她怎么会……”
秋翊解释道：“【空间禁咒】一直都存在，各国首领对外宣布建立【空间禁咒】的时候，实际上是他们修复了破损的【空间禁咒】。在此之前，神明大人经历过【空间禁咒】尚且完整的时代，而她也是唯一一个能绕开【空间禁咒】的人。”很久之前，他日日夜夜在玄殿内部翻找资料，为的就是能够以最小的损失进入第二世界，而这，就是他翻找到的办法。
难以置信！即使是当年修罗之神还没有继承神祗，但是其灵力也不比谁低，怎么会突然想到去第二世界呢？
“但即使你知道神明大人当年是如何进入第二世界的，你也做不到‘无损’。”缪贤说，“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诚然，萤当年的灵力，放到现在都是让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说吧，是以什么为代价。”缪贤问道，“想让我答应你，这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告诉我。”
秋翊在此时却沉默了，他没有回答缪贤的问题。而缪贤却从他的表现中得知的答案，他说道：“会死，但是死期不是现在。是吗？”
他默认了。
”胡闹！“缪贤大怒，指责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那你也为陛下想想啊！现在整个影都最关心陛下的人是谁？你走了，谁来完成先主遗愿？是消失的先主吗？是成为灵体的神明大人吗？”
“为师之前怎么教你的？就让你目光短浅、只顾眼前吗？”缪贤批评到。他已经很久没有把自己这个身份搬出来了，因为他觉得秋翊已经长成了，不需要他人再过多管束了，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孩子在有的时候，还是逃不过幼稚。
“我不同意，我们整个长老院就这件事，都不会站在你这边的！”缪贤甩了甩袖子，愤然离去。但是他太了解这个孩子的心性了，一旦是他认定的事，很少有人能够阻止他。只要这大门一合上，那他缪贤就算告诫他再多，都是无用。
果不其然，第二天缪贤就收到了秋翊离开的消息。
“大长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其他几位长老问道。
缪贤把信拍到桌子上，怒道：“还能怎么办！”
缪贤向来不喜欢对自己人发火，所以这次，还把其他几位长老震了一震。正当其他人都飞速运转大脑，想着如何劝回玄大人的时候，缪贤再次发话了。
“想个办法稳住海艾叶那边，然后封锁玄大人离开的消息，众神议院的人一律不接待，我负责管理影都事物，其他人给我打下手。剩下的，随机应变，总之不能让海艾叶那个女人抓住把柄。”
果然，缪贤还是护短。
见众人没有什么反应，缪贤提高了音量问道：“都听到了吗！”
众人回神，齐声答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