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雪在第N+1次删除绘画草稿后,彻底抓狂了。她懊恼地将触控笔丢在桌上,使劲挠了几下乱成鸡窝的头发,单手托腮重重叹了口气。
哎!要不是为了能多增加点收入,她才不会在本职工作已经非常繁重的情况下还兼做插画师,替人画插画呢!
这不,钱还没挣着几个,头发就已经开始大把大把地掉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光荣的迈入秃顶大军行列了。
万恶的资本呐!
正自顾哀兵自怜,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她拿过手机瞥了一眼,只一瞬便立刻庄重肃穆。不自觉地挺了挺脊背,按下接听键:“老师,您找我?”
“马上停下手头所有工作,收拾东西来一趟西安。”
电话那头,老教授语速飞快,乔雪还没来得及回一个“哦”字,那头已经掐断了通话。
简明扼要,强!
她在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
乔雪毕业于A市最负盛名的高等学府,学的也是这座学府重点发展的稀缺专业,未来最有价值,最有发展前景的行业—文物修复。而在众多文物修复的类别选项中,她追随他的脚步,选择了壁画修复,成了一名壁画修复师。如今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
她的导师陈教授更是业界翘楚,在壁画修复领域有着很深的造诣及威望。他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非常热爱,即便是年过花甲,照样热情不减,干劲十足。
乔雪是在第二天下午到的西安,打车到了酒店后才知道除了自己和陈教授,另外还有她母校的在读大四学生以及西安文物局的工作人员等十余人。
一行人匆匆聚了个餐,简单介绍了彼此后就各自回房睡觉了。
翌日清晨,十几人的队伍就坐着乡镇大巴浩浩荡荡的来到城郊处的一座废弃古庙。在车上的时候,陈教授详细对大家述说了这次出行的由来和目的。
早几天前,西安当地政府接到上报,在城郊的一座废弃古庙地下室发现几块保存尚算完好的石壁。由结构及缺口处判断,这些石壁应该是从一块完整的墙体上卸截下来的。最令人震惊的还是石壁上的壁画,虽然因有些年头的缘故,上面的壁画已被侵蚀的模糊不堪,但仅凭借依稀可辨的部分便足以使人惊叹不已。
石壁上的壁画内容既不是描绘主人生平故事,也不是如敦煌莫高窟那般具有浓郁宗教色彩的神女飞天图,而是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地狱厉鬼、魑魅魍魉和刀山火海、血池肉林,纵使模糊不可细辨也令人顿生惧意,毛骨悚然。
明亮瑰丽、奇异魔幻的壁画多见,如此阴森恐怖,描绘无间阿鼻地狱的壁画并不多见。
无疑,这些石壁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当地政府高度重视,请来了文物保护局的工作人员来着手开展壁画修复工作。因石壁大且多,侵蚀程度高,所以这次工程规模较之前要庞大,同样的,技术难度也相应的比以往高很多。于是他们不得不请外援,陈教授作为业内翘楚自然是他们的不二选择。
众人到达目的地后,由现场看守人员领着进到地下室。没有预想的阴冷潮湿,相反的,室内干燥多浮尘,零星几个节能灯正发出幽暗的灯光。待见到这些石壁上的壁画后,乔雪看见陈教授的眼睛明显睁大,露出惊喜和亢奋的表情。
所言非虚,这些壁画的确难得一见,饶是淡定如她,也不免心中暗自啧啧称奇。不知等壁画修复完成后会是何等的叫世人惊艳。
由于这些石壁均巨大沉重,且地下室入口窄小,把它运回文物修复室无疑是天方夜谭,所以修复工作只能在地下室进行。话不多说,乔雪动作麻利地戴上口罩,打开工具箱,拿出相机依次对这些壁画拍了照,留作资料保存。陈教授指挥着余下众人,除尘、清理、调色、绘制......
——
这天,乔雪继续在地下室认真作业,与她一起的还有另几名修复师。
“哎,咱们这壁画修复啊就像手术一样,容不得半分马虎。”
“谁说不是呢!既要清理掉杂物,又不能破坏原有的颜料层,这活儿啊,得下功夫的。”
“加固、除尘、拼接、边缘修复、制作支撑体,哪一样不繁琐复杂啊!这次倒算是好的,石壁就堆放在地面上,方便咱们工作。要是赶上那画在穹顶上的,就得架上高架,爬上爬下累倒是其次,关键一个不当心命都有可能搭进去。”身着灰色工装,口带防尘罩的男人嘴上说着,手里的动作一刻不停,正麻溜地调着色。
“是啊。我听说半年前就有一位同行在修复寺庙里的壁画的时候,不小心从高架上摔下来,当场就死了。”一名女修复师拔高了些许嗓音,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洞悉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叫什么来着?”忽的拍了下大腿,“对了,好像是叫沈昱。”
乔雪对加入聊天大军不甚感兴趣,正一丝不苟地用大头注射器向做过支撑体的壁画边缘缝隙注胶。听到这话她的手一抖,注射器掉落在地,清亮的眼眸顿时蒙上了一层幽暗。
“乔雪,你怎么了,没事吧?”蹲在离她不远处的一名女修复师关切地问。
乔雪向她摆摆手说了一声:“没事。”继续埋头工作。
晚上,她向项目负责人借了一辆公用车,独自行驶在寂静无人的城郊公路上。
刻意尘封在心底的伤痛被人无意间提及,就像有人在未痊愈的心口上重新又剐了一刀,此刻新伤旧疤都淌着汩汩鲜血。
他,那个让她义无反顾一头扎进文物保护大军的理由。是的,在半年前死了。死在她面前,死在她准备向他告白的当天。从此,那个始终温暖和煦,谦逊有礼,笑起来两颊有着浅浅酒窝的阳光大男孩消逝在人间。
她头痛欲裂,车子在不知不觉间提速,眼泪氤氲满整个眼眶,嘴角扯起凄楚的惨笑。眼前的所有都仿佛浸润在水波之中,视线模糊不清。只有汽车的轰鸣声默默提示她,此刻正超速行驶。突的,一道刺眼的亮光闪过,耳边响起铁皮剧烈撞击的声音,尖锐刺耳,紧跟着视野里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
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