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枪，警惕地注视着仓库的门口。在可能有罪恶出现的现场附近，任何一个行动都是需要敏锐判断力的，胜与败，对与错，生与死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姜成等人在这一带警戒，忽然遇到一个女生从马路对面跑过来，向他们报案说仓库可能有情况发生。但是这个女生非常紧张，说话不得要领，半天没有说清里面有什么情况。刘强来到现场之后，决定破门而入。
“门一开，武警部队快速进入，多向戒备！凶手可能有人质，在没有确保人质生命案全的前提下，不得主动开枪，明白吗？”
其他人纷纷点头示意。虽然刘强一再反复强调，不过他们遇到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自然会有分寸。
两个帮忙的工厂工人，在刘强的指挥下用力地推开仓库的大门，然后按照事先的部署立刻后退。武警一涌而入，在各个方向警戒，后面还有人手持强力照明灯四处扫视。然而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让人觉得不知所谓：
光线幽暗库里透着经年不散的化肥味道，空旷的库房里似乎看不到一个人，但是定下神来仔细看看的话，就会发现有三个人蹲在墙角里。其中有两个女人手脚被绑，嘴上贴着胶布，无法动弹又不能说话，只是面对面地彼此看着对方。一个男人抱着头蹲在另一边，手中拿着一个手机，要打电话又不想打的样子。
三人听到库门被打开，两个女人挣扎着想要起来，但很快又摔倒了；男的霍然站起，本能地要用两个女人来当人质，但事到临头竟然又放弃了，手机当的一声落地。
警方迅速将那个男人包围，姜成高声喊道：“李少阳，你涉嫌绑架案和谋杀案，我们请你回警局协助调查！”
李少阳一言不发，默默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冰凉的手铐无情地把他铐起来，随后两名武警把他架起来，推到仓库外面，押上了呼啸而至的警车。
刘强来到人质面前，浑身一震。几天前他还在为一张照片而惊叹，可是眼前的两个人对他所造成的冲击，已经不是单纯的惊讶，简直是匪夷所思。
两个人质其中的一个人，正是失踪多日的路童，而另外一个人，是一个长着几乎相同脸庞的年轻女孩儿，她们除了年龄和衣着外，简直就像一对双生的姐妹。
路童呜呜的呼救声提醒了刘强，刘强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当她勉强站起却又因为长时间的束缚血脉不畅而摔倒的时候，正是李少阳被带往警车的时候，路童急火攻心，顿时昏厥，倒在刘强的臂弯里。
“叫救护车！”
刘强朝着其他人吼道。
嫌疑人被抓获，两名人质被成功救出，抓捕过程如此顺利，是包括刘强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和江明被捕前的垂死挣扎明显不同的是，李少阳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迹象，从被发现到被逮捕，一切都是那么从容不迫，仿佛这一天的到来早在他的预料之内。
路童和另一名人质被送到医院接受检查和治疗，而李少阳和一名重要的证人则被带回局里。证人被带到询问室里，由陈为民对她进行询问。
“姓名？”
“杜灵。”
“年龄？”
“18……不17岁！”
“到底多少岁？”
陈为民开始有些不耐烦。
杜灵被这么一吓，委屈地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看到这种情况，陈为民也审不下去了。忽然，他走出审讯室，杜灵从手缝中看到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和他说了几句，然后陈为民就乖乖地离开，而那个年纪比较大的人笑呵呵地走进讯问室。杜灵见他长得慈眉善目，心情也很快放松。
“我是副队长，姓姜，小朋友，叔叔有话要问你，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行不行啊？”
杜灵“哼”了一声，很生气地说：“我不是小朋友，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姜成没想到这小丫头人不大口气倒不小，忍不住乐了：“那好，你这位……杜小姐，请问你的出生日期？”
“1994年6月18日。”
“嗯，那你今年已经18岁了，不错，是个大人了。大人呢，就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进到这个局子里来，你就应该知道，配合警方办案是市民的义务。那么我问你，你到犯罪现场去是为了什么？”
“我是去抓罪犯的！”
杜灵抬起头挺起凶，傲然说道。
李少阳被捕之后一句话都不说话，他既不交待案情，也不为自己辩解，更没有叫律师，只是像着魔一样看着警方的笔录人员发笑。
刘强躲在审讯室外看着里面的李少阳，好像在研究一个珍奇的怪物一样。
审讯不会有什么进展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暗中较量，刘强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现场没有作案的凶器，人质没有被侵犯的痕迹，家里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以目前的情况来审，最多是一个欺负未遂，根本不会有实质的进展。他现在在等叶知秋那边的消息，他掌握的也许更多。
姜成找到刘强，把询问杜灵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
原来杜灵是其中一名人质刘佳莹的朋友，她受刘佳莹的委托在仓库周围架设了三台投影机，并在仓库对面的楼台上进行监视。她们约定以15分钟为限，如果接到刘佳莹本人的手机联系，说明一切正常，如果没有收到，马上报警。
“两个没轻没重的小女生，竟想学警察抓坏人！幸好没事，如果出了什么事，怎么对得起她们父母呢？”
“恰恰相反！”
刘强直截了当地反驳了姜成的意见：“她们虽然冲动，但是相当有头脑有胆识。咱们警方没有发现的犯人，她们提前发现了；咱们警方没有抓到的犯人，她们抓到了。犯人之所以束手就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们作了周详的安排，把凶手所有退路都堵死了。”
“喂喂喂！”
姜成心说你这个队长是怎么回事，对这种行为不但不制止，反倒还挺欣赏？这幸亏是没出什么事，要是出了事，不论是对她们家庭还是对社会、警方都会有很坏的影响。
“当然，未成年人做这种事不值得鼓励，教育教育就把人放了吧！”
“嗯！我已经把人放了。这边怎么样？”
“哼，你自己看吧！”
姜成翻了翻拿出来的笔录，连续五份都是空白页，看样子这家伙还挺棘手的。可队长现在为什么这么轻闲呢？换成以前遇到这种事，他一定会冲进去自己审了。
“你看看这家伙，对外界的任何信息好像都不接受，完全生活在他自己的世界。看他眼神里的淡定，我只有在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军人眼中才看得到，你说说这家伙能是一个正常人吗？”
经刘强这么一说，姜成也看出了一些问题。
“他这样视生死如无物，我觉得一定有问题！马上叫他们停止审讯，把人送到指定医院进行全身检查，我怀疑他身上有病。”
话音未落，李少阳的脸色就变了，面部肌肉有抽动的迹象，然后就开始出汗，四肢控制不住地抽动，两分钟之后，他就瘫倒在审讯室里。很多人都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送医院！”
刘强最先清醒过来，马上叫人找来了救护车，一边把李少阳推上救护车，一边喊道：“一定要救活他，他是身负多桩命案的重犯！”
李明堂急急忙忙地赶来，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抓到的疑凶突然之间昏倒在审讯室？这事如果传到外界，对我们是非常不利的。”
刘强此时也顾不得着急了，向李明堂解释说：“我们抓到疑犯之后，正在例行询问，他突然之间就成了这样，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不进行体检呢？如果早发现症状，能发生这种事吗？”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抓到疑犯例行询问是一般的程序，只有在送交看守所之前才进行体检。不过在局长面前即使再有理由，也变成了没有理由，刘强马上承认了错误。
“先不说了，希望他能够平安，如果有什么意外……”
李明掌没有再说下去。如果有什么意外，全局全队忙活了多半年就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可能的！”
就在所有人在等医院结果的时候，一个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大家抬头一看，在办公室的门口，路童俏然站在那里。她头发微微凌乱，衣领的扣子还松着，满面倦容地站在那里，应该是刚从医院里出来，不过应该已经回过家了，因为她已经换成了正式的警服。单薄的身体在那严肃的制服的包裹下，显得那样憔楚动人。
“你怎么出来了？你应该好好休息，我批准你延长假期，现在就给我回去！”
路童对于刘强的话无动于衷，继续着她刚才的话题：“他不可能会平安无事。他现在已经是血癌晚期，最多还有不到一年的生命，这是澳门医院诊断书！”
癌症？
路童的话好像晴天霹雳一样，震得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刘强一把把路童手中的诊断书抢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诊断书上写着2011年12月8日，澳门圣母医疗中心会同当地的肿瘤医院确诊李少阳已经患有晚期血癌，生命最长可以存活一年。算算时间，这个一年其实只有几个月了。
刘强啪地一声，把诊断书摔在桌子上，不知所措地看着其他人，忽然冒出一句话：“澳门的医院也有诊断出错的时候！”
这个时候大家心里已经都明白了，他们抓到的这个疑凶，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们想要知道的多起连环命案的真相，只怕要随着李少阳的病去而无法大白于天下，怪不得那家伙进来之后什么都不说！
李明堂从桌子上拿起诊断书来看了一遍，沉思良久，最后说道：“澳门方面的诊断只是一种参考性证据，李少阳被救过来之后要经过我们法医的诊断，如果证实真是胃癌晚期的话，我们只能就此放手了。联络他的家人，让他们来保释！”
“可是……”
路童犹豫了一下说：“李少阳没有家人。他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单身，没有子女。”
“医院呢？他不是医生吗？叫院方来取保候审。”
“我问过医院，由于他长期没有到医院值班，也联络不到他本人，医院已经解除了他的职务。”
李明堂气不打一处来，到了关键的时候，什么事都这么不顺利。嫌疑人是癌症晚期，按规定必须得取保候审，这本身就很窝，现在连保释的人都找不到。
“律师呢？叫他的律师来保释！”
律师可以为嫌疑人保释，这在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担保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中有明确的规定，也是司法进步的体现之一。
“李少阳从来没有要求请律师，从进来到现在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刘强接过路童的话头，向李明堂解释说。
李明堂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向刘强吼道：“给他指派一名律师！别告诉我说这一点都做不到！”
说完之后，李明堂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
然而这个要求也没有达成，因为所有的律师在听说了李少阳的案子之后，没有一个肯接手的，而且李少阳自己也没有要求保释，所以这件事就这么拖下来了。这样一来，警方的审讯因此得以了继续，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