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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

午夜,四下里寂静一片的金陵城中突然被一声惨叫划破长空。

“是匪贼,是匪贼!”城中百姓此起彼伏的惊慌失措在一片混乱中弥漫。

“老爷老爷!”只见小厮岂尘一步一踉跄的赶到江府的书房门口,还没等岂尘入内,早已听到街市上一片惊扰的老爷江文度已披上了外袍切切的迎着有些慌了神的岂尘。

“出了什么事?”他面色凝重的问道。

“老爷,门房来报,不知何故门外尽是百姓的惨叫之声。”岂尘喘着气回应着江文度。

“快,随我去前门看看!”江文度跨出房门急冲冲的朝正对着繁华街市的正门走去,他突然停下转身对一侧的岂尘说:“你先去明远堂和流光阁知会一声,让她们别吓着了。”

“那,那大娘子那边?”岂尘一路小跑的跟着江文度一边问着。

“流光阁折返的时候你再去一趟大娘子那里,尤其是宝哥,叮嘱他此时不要乱跑!”江文度皱着眉头隐约觉得这城中有大事要发生。

江文度只用了平日里一半的功夫便赶到了前门,此时家丁齐齐的聚在一起,等着老爷的吩咐,江文度命身边的家仆灭了刚刚燃起的灯笼和火把,沉了沉嗓音对着前门处一干家佣说道:“现下并不知道外面因何事如此,大家先熄了火光,再拿些重物来抵住前门。”

他伸出手示意大家伙靠近一些,“你们俩跟我去偏门看看情况,那边是冷街,没有这前门惹眼,你们记住了,打起十二分精神给我守住宅子!”说罢,他便匆匆领着示意的两个家仆向厨房的偏门走去。

一路去偏门的路上他看到各房中的灯火都亮了起来,此时估摸着已是子夜时分,平日里早已是鼾声一片,今日怕是不能安睡了,外面的街市上听得到奚落的马蹄声,让人心里发毛的自是那一阵阵不知来自于哪里的惨叫与哀嚎。

流光阁距离偏门不远,江文度一路走一路忐忑着云仙这双母女,他让身侧的两个家仆先行去偏门处听些外面冷街上的人语和动静,自己一个转弯的溜进了流光阁的庭院之中,虽已是初夏,今晚这长廊的尽头竟刮起汩汩凉风。

“月儿!”江文度压低了嗓音怕旁人听见。

“是老爷。”橘烟正抵在流光阁的屋门旁攥着门帘切切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老爷的声音她在暗透的庭院中认出了老爷高健的身影,她来不及等老爷靠近便急急的进屋告诉云仙姑娘。

还没进屋,云仙便赶到了门边,她惊慌的神色在见到江文度的那一刻慢慢柔和。

“哥哥,外头出了什么事?”云仙试图在门前的月色里看清楚江文度的脸。

“妹妹莫怕,门房来报街市上有匪贼抢掠,我不放心你和月儿,去偏门探听的间隙来看看你们。”江文度示意屋里的月儿如何。

“月儿倒是没醒,只是我听这外面的动静太大,不像是普通的小贼。”云仙被那一声惨叫惊醒后便再不能入睡,她悬着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几乎要涌到嗓子眼,这种动静让她禁不住想起十多年前,那个屠夫拿着刀追杀她和月儿的场面,也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

“妹妹莫要惊慌,我与家仆一道去偏门上探探情况,你好生在屋内,若是睡不着也闭目养神一会,放心,有我在。”江文度不能久留,府中上下还等着他去安排,他恳切的看着云仙,直到云仙会心一笑的点了点头,他这才放心的向偏门走去。

一直到江文度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云仙才借着庭院星点的灯火晃过神来。

“姑娘,到床榻上休息会吧。”橘烟劝着云仙,毕竟她衣裳单薄的立在门前,乍暖还寒的天气到底还是要多多注意。

“恩。”云仙应着,慢慢挪回床前,伸手替月儿的被角掖好,直直的靠在床榻边的花柱上,既不闭眼休息,也不说一句话,她担心着老爷会不会出什么事情,而这一墙之隔的街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过去种种的惊魂时刻与眼前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嚎糅杂在一起翻涌在脑中,无有头绪的让云仙的神经隐隐作痛,沉沉的,她倚靠在床边睡去。

【二】

已坐在钟府正厅堂上的江文度无心吃茶,他一早便乘着马车来到鸣羊街上的钟府,想向这与朝中沾着亲的钟青桐打探些昨夜里发生的事情。

可是偏偏不巧,钟府的小厮说钟府大老爷昨夜急急被召进宫里,到现在都迟迟未归,天将明,江文度也没有别的去处可一探究竟,索性耐着性子坐在这气派的钟府厅堂之上,等着这连襟的江文度回府。

“江老爷,咱家老爷回来了!”小厮急急来报。

还不等身边的小厮岂尘反应过来,江文度已是一个箭步的冲到了厅堂外面切切的迎着这位面色有些疲倦的钟青桐。

“青桐兄,叨扰了!”江文度还没靠近便开始做礼致歉,一大早登门拜访确实少见。

“不不不,文度兄客气,都是自家人,况且昨夜里确实是......”钟青桐示意江文度回到厅堂再细说。

两人切切步入厅堂,只见钟青桐抓起小厮递上的茶盏一口气吃了个干净,他缓了缓心绪,坐回到厅堂的楠木雕花八仙椅上,切切看着江文度,沉沉的说道:“文度兄,要出大事啊!”

“莫不是真的要与那周国的柴荣打起来了?”早前江文度得知朝中颁布了募兵令,旨在厉兵秣马的筹备对抗周国那个好战的柴荣。

“不单如此啊。”钟青桐意味深长的摇了摇脑袋,示意让一干人等统统出了厅堂,此刻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与江文度,“文度兄有所不知,那周国的柴荣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早已安插了细作来我金陵城中伺机而候。”钟青桐环顾四周的目光又落在江文度的身上,“现如今,官家身体抱恙,数年前拟定皇位传于官家的胞弟。”钟青桐压低了嗓音。

“是不是那个册封不久的皇太弟?”江文度也随钟青桐一道压低了嗓音。

“正是,可是如今的官家尚有数个皇子,尤其是长子李弘冀,一直对官家传位于他皇叔一事耿耿于怀,两人一直明争暗斗里较着劲儿,昨夜里官家急召四品以上的内官入宫,就是料到恐是皇子闹事。”

“那可曾查清?”江文度关心的问。

“问题就在官家当即动用了全城的兵防,可是说来也怪,那队闹事的人马倒是对这金陵城尤为熟悉,他们打守卫最薄弱的西边闹起,一路只杀些家禽家畜,登门入户的惊醒百姓,但防城兵赶去查看时只看到惊慌不知发生何事的百姓惶恐的尖叫,倒是没有人丢了性命。”

钟青桐抓起小厮退下前替他斟满的那个茶盏喝了一口,继续说,“文度兄可能不太知晓,咱们官家的这位大皇子自小便文韬武略的奇才,之前朝中一直有人保荐大皇子继任新皇,只可惜官家自小与胞弟手足情深,他力排众议还是将皇位传于了自己的亲弟弟。”

“所以青桐兄的意思是大皇子觊觎皇位,所以故意差人马惊吓百姓,扰乱安定?!”江文度是个生意人,虽然平日里素爱读书,但一向对宫中的事情知之甚少,如今听钟青桐一说,倒是觉得颇有乾坤。

“不敢妄加揣测,只是据昨夜里防城兵来报,那对兴风作浪的人马一路朝咱这南城奔去,到了南门跟前有人看见那对兵马着的衣裳并不像是我朝的常服,而且。”钟青桐凑近江文度的跟前切切的说,“而且有人亲眼瞧见城墙根边另一队人马前来接应,而且就是我朝兵防的装扮!”

“那,那岂不是内外勾结?!”江文度大惊,闹事的人马定是周国派来的细作,而接洽他们顺利逃离的人必定是我朝的人,而且是权利滔天的人!

“症结便在于此啊,文度兄,官家正是怕这里外勾结啊?!”钟青桐摇着头百般无奈的说道。

“那,那可抓到那队人马?”江文度听的有些心惊肉跳。

“若是抓到,我自不必在此与文度兄说这些了。那队人马神一般的从城南郊的花露岗翻了过去,一路沿龙眠湖的方向去了。”钟青桐悻悻的说。

“花露岗?!”江文度一惊,那是金陵城中达官显贵安葬家中亲人的地方,况且那处山峦虽不到百米可山势不同于一般的低矮丘陵,极为陡峭,山腰遍布碎石极易滑倒摔死在嶙峋的山尖丛中。

“正是花露岗,文度兄,你说,若不是有这城中之人蓄意接应,这即便是熟悉金陵城中各处地形的外人也不敢擅自越过那阴森崎岖的花露岗啊?!”钟青桐不住的摇头,他到现在也难以置信亲耳一字一句从宫里听到的这一切真真实实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青桐兄,咱们两家的故人可都在那花露岗呢?!”江文度从官家那一堆让人稀里糊涂的事里惊醒,恍然想到自己江府满门和这钟府的一门故亲都埋在那花露岗呢!

【三】

正是两人面面相觑着犹豫着要不要去花露岗瞧瞧故人的时候,只见门房跑来一个小厮重重的摔在了厅堂前的石阶之上。

“你怎么来了?”江府的小厮岂尘一眼认出摔在石阶上的小厮正是自家的家仆,这会子来难不成是江府出了大事,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急急扶着他进了厅堂。

“快,让我见老爷。”小厮顾不得看一眼摔得生疼的膝盖,急切的看着老爷身边的贴身小厮岂尘。

“老爷,老爷!”小厮连滚带爬的摔在厅堂大殿的地板上,一看到江文度他就哭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江文度一惊的从椅上跳起。

“老爷,不好了,今早您一走,我便照您的吩咐去各处铺子里查看昨夜里是否损失了布匹和银钱,走到南门城墙根的时候看到替咱家守着祖坟的赵老头满脸是血的从洞口穿过要来咱府上给老爷报信,昨儿夜里,不知哪的一队匪贼强行从咱家祖坟越过,赵老头死活不肯与他们说理,没想到,没想到他们不仅毒打了赵老头一顿,还,还刨了咱家几处坟头,说,”小厮不管不顾的哭起来。

“刨了坟头然后呢?!”江文度脑袋一阵轰鸣,钟青桐亦觉得此事不妙。

“刨的坟头是咱家老太太的,因为那处正好是匪贼经过的地界,他们刨了老太太的坟,拿走了里面的贴身玉器,还,还刨出了老太太的遗骨!”小厮泣不成声的颤抖在厅堂之上。

“苍天啊,我的个青天啊!”江文度一阵眩晕,险些跌倒,岂尘也大惊失色的扶住老爷。

“青桐兄,江家不幸啊,我要赶紧去花露岗一趟!”江文度压制住内心的悲痛,这是什么样的时代,竟落得自家母亲的坟土被动!

“文度兄,不要急,我与你同去!”兹事体大,钟青桐觉得自己要陪着江文度一道。

钟府前院的庭院一阵骚动,岂尘扶着老爷急急的上了门前自家的马车,钟青桐也一并上了江家的马车。

“岂尘!”江文度撩开帘子,“你让家中传信的小厮先回府中,不得再泄露半个字,尤其是明远堂的老太爷,万不可让他知晓。”

“老爷放心,我这就去吩咐!”岂尘应着,切切的去吩咐刚刚家中来报信的家仆。

“岂尘!”江文度心绪不宁的叫回岂尘,“你去将那赶来报信的赵老头一并带来与我同去花露岗!”他是现场唯一的亲历者,有他在,收拾起来会更容易些。

“老爷放心,赵老头来的路上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就在后面跟着。”岂尘知道老爷此刻定是忐忑不安的,他刚刚已经问询过家中小厮那前来报信的赵老头的情况。

从鸣羊街的钟府向南数十公里的距离就能到花露岗,可是这平日里说着话的功夫便到的地方今日走起来如此的漫长,江文度在车厢里不发一语,他想着自己自小在母亲的呵护下成长,母亲是那么慈爱温柔的妇人,那日见她不曾醒来便以为如郎中所说那般服下汤药便可痊愈,没想到,没想到那一眼竟是永别,想到这里,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不禁湿了眼眶。

如今这乱世里,朝廷对抗着邻国,虽说城中依然是歌舞升平,可连连不断的征兵和赋税都是在提醒着战争不日一触即发,如今这乱世竟拖累了母亲,让她入了黄土也不得安宁,此番被刨了遗骨,都是这个做儿子的没有尽到责任,一时间悔恨与自责充斥着胸腔。

“文度兄,节哀,世道不太平,这不是你我能控制的,冷老太太生前便是个和善的人,今日遇到此事也定不会责怪于文度兄的。”钟青桐心里也不是滋味,此刻他也想马上到达花露岗,看看那一队没了天理的匪贼究竟对这块安息了多少门户家中故人的地方做了什么恶行!

“不怕青桐兄笑话,早些年看王右军的丧乱贴,还一副云淡风轻的觉得那不过文人的一腔矫情了,如今,轮到我,真正的是体会到了‘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惟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啊!!!”无奈闭眼的瞬间,两行悄然的清泪滑落江文度儒雅的面容。

“诶!”此时钟青桐亦是百感交集的痛彻心扉,他长叹一声感慨时运不济的切肤之痛。

无人在言一句的车厢内,除了车轮咯吱咯吱碰触地面的行径声就只剩下车厢里弥漫的浓浓的阴郁。

【四】

被午夜长街上的哭喊声折腾了半宿的钟府大娘子苏心墨,此刻正忐忑不安的拨弄着那只三足黄蓝釉色的雪冰香炉里焚了一夜安魂香的香灰,她身边的贴身女使霜晓一早便被她心神不宁的打发去了前厅候着一夜未归的老爷钟青桐随时会带回来的消息。

“大娘子,大娘子。”霜晓一路几乎是小跑的神色慌张冲进了萱梦阁。

“怎么了?”隐约觉得有事发生的苏心墨一个转身迎着冲进来的霜晓。

“大娘子,江府老爷与刚刚从宫里回来的咱家老爷一起,一起去了花露岗!”霜晓一早去了前厅,见江府老爷江天青正襟危坐在堂上,便打发了熟络的家中小厮一些银钱混在了厅堂外的女使小厮队伍中。

“去花露岗那阴森晦气的地方做什么?!姐夫又怎会来府上?”苏心墨一个疑问接一个疑问的摸不清头脑。

“大娘子,一早我便去了前厅,不料正巧看见江府的老爷正在厅堂上坐着,想必也是为了昨夜里长街上的喧闹来问咱家的老爷是否知道些情况。”霜晓擦着额上密密生出的汗珠,急切切的还原着刚刚看到听到的一切,“不一会,咱家老爷也回来了,只是,只是没说上几句,便将厅堂里的人都散了出去,我就只能靠在门跟前,听不真切,但左不过是说些昨夜街市上匪贼闹事的事情。”

“那为何要去花露岗?!”苏心墨听来倒觉得没什么要紧。

“咱家老爷和江府老爷正在厅堂里说话时,那江府的一小厮冲闯进了厅堂,哭着说。”霜晓喘着气接着说,“哭着喊着说那江家的祖坟地被那伙匪贼盗掘了!”

“什么?!”苏心墨手里的拨弄香灰的镀金挑子重重跌进香灰之中。“你可听仔细了?!”

“大娘子,听的真真的,那厮满脸是泪,像是吓坏了!”霜晓也瑟瑟发抖,她知道大娘子在担心什么。

苏心墨的心狠狠往下一沉,她面色凝重的来不及理会此刻花容失色的狼狈,“快,霜晓,快备马,我们要赶紧去我姐姐家找我姐姐!”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一个着急的转身让霜晓猛然一踉跄,她知道最坏的事情可能要发生了。

【五】

三两只欢快的麻雀叽叽喳喳的跳跃在流光阁庭院前的桂花树间,轻薄的阳光细密的铺洒在月儿肩头那一床细软亮滑的缎被上面。

“娘,你怎么?”月儿醒了,惺忪睡眼一睁开便看见母亲闭着眼斜倚在床榻边的花柱上。

“月儿醒了。”橘烟做了个不要打扰云仙娘子的手势,小声地说道。

“发生了什么?怎么我娘要睡在哪里?”月儿有些茫然。

“姑娘昨晚当真什么都没有听见?”橘烟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全府上下连宝哥都是被街市上的喊叫惊起了的。

“没有,若是有,我也会以为那是梦里的事儿!”月儿龇牙笑了,看来她真的不知道昨晚发生过什么。

云仙也被两人的对话吵醒,她有些不太舒服的伸了伸胳膊,朝橘烟切切的问道,“老爷之后可曾来过?”

“娘,舅舅为何要来?!”月儿听的有些云里雾里。

“月儿,不许插嘴,母亲有要紧的事情!”云仙着急着制止了月儿的问话。

“娘子莫急,老爷昨个儿夜里又来了一次,见娘子和月儿姑娘都睡着便吩咐我不要叫醒。”橘烟回答着。

“老爷可曾说街市上发生了什么?”与云仙猜测的一样,江文度一定是不放心她和月儿,折返回屋的时候又来看过她们。

“老爷说偏门上动静不大,因为不知街市上的那帮作乱之人的来路所以没有开门出去一探究竟,老爷说今儿一早他会去见钟府的老爷,钟府的老爷在朝中为官定是知道其中原委。”橘烟切切的回答着云仙的话,“对了,月儿姑娘,门房上一早送来了乌衣巷周家大姑娘的来信,给!”

既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下也已经是阳光普照,料那帮作乱之人也不敢再光天化日之下生出是非,云仙松了口气,等着老爷能带回一切安好的消息。

月儿伸手抓住橘烟递来的娥皇给她写的信,时间真快啊,她认得出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只是眼下被昨夜里不明什么事的问题困扰着无心读信。

“娘,昨晚发生什么了?你快告诉月儿!”月儿实在是憋闷的辛苦,她央求着母亲告诉她昨夜里她错过的一切。

月儿从床榻上跳起,云仙轻描淡写的提起昨夜里长街上不明情况的喧闹,见母亲说的如此乏味,月儿也懒得要听,一番洗漱之后照例准备和母亲一道去给明远堂的阿公请安。

“娥皇姐姐说官家定下了婚期。”洗漱完的月儿一边嚼着嘴里的糕饼一边读着周家嫡女娥皇的来信。

“可曾说了具体的婚期?”云仙也关心的问,她很意外这周家嫡女娥皇能与月儿交心,此番知道了她与皇子的婚事,多少也要略表些心意的。

“说了,娘,你要备礼吗?”月儿望着云仙。

“娘是想要替你为周家的嫡长女准备一份体体面面的礼物。”云仙走到月儿的身边,满眼温柔的望着她,这几日总有些琐碎的事务倒是有些忽略了月儿,即便是天天在一个屋檐下,云仙也觉得月儿一天一个样的长大着,这个率真的傻姑娘,让她好生的舍不得。

“娘,娥皇姐姐待我真的很好,只是明年暮春她便嫁入宫中没了自由,诶,想见她也只能是得了奉召的。”月儿觉得无趣,好生生得了个说得上贴心话的姐姐,没成想一下子就要嫁到了皇宫大内,这一去,不知再见又是何时了。

“月儿,这是周家大姑娘的命,她命中要入那万人之上的皇宫,做那万人之上的皇妃,这是她的福气,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气!”云仙宽慰着月儿,其实别说那皇宫大内的红墙重重,即便是江府这深宅大院的,也时常是让人觉得不自由。

“娘觉得单单是皇权在握或是金银富贵便是福气?!”月儿怀疑的看着那个一直让她信任又爱慕的母亲,她不信那是母亲真实的想法。

“月儿,母亲在婚姻上是个失败的例子,或者说,母亲并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婚姻,所以,母亲希望你能勇敢的踏出去,但是拥有婚姻的第一步是信任,对吗?”云仙看着女儿,她不希望月儿在她身上泯灭掉对婚姻的憧憬和想象,她还有无数的可能。

“母亲,那你还信任婚姻吗?我的意思是若是可以有第二次机会,你还会去信任吗?”月儿切切的等着母亲嘴里的答案,这么多年了,她一直觉得像母亲这样品貌俱佳的绝妙女子为何不能再次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份感情,月儿知道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母亲在意她的感受,那如果忽视她呢?

“信。”云仙的脑子里浮现出江文度那双温柔的眼睛,她有些怯懦,她不知道结果,但此刻她知道月儿在等着她的答案,“母亲信!”

“母亲,你要信,因为你一定会幸福的!”月儿抱住云仙,一头扎进她馨香的怀中,那感觉和年幼时一模一样。

此刻的云仙想到了钟府的公子钟慕川,她自知那是个好孩子,可是,可是她的月儿,那么单纯和率真,她真的害怕月儿和钟慕川这一场不敢言出于表的情愫成为一把利刃伤到自己的月儿,她不由自主的紧紧揽住月儿。

“娘子,咱们该去明远堂请安了。”见云仙和月儿揽的紧,橘烟轻声的提醒着。

云仙和月儿松了手,冲着彼此会心的笑了笑,月儿牵挂着多年来一直独守的母亲,而云仙无时无刻不挂牵着月儿的将来。

【六】

出了流光阁,只见云仙和月儿母女身后切切跟着玉衡和橘烟两个贴身的丫头,这两个丫头平日里也是极为融洽的,虽是年岁上有些出入,但从未有过隔阂,向来都是尽心尽力的侍奉着眼前这对和气的主子。

“吖,娘亲,我替阿公抄的经书忘拿了。”在转角处突然停下的月儿想起前几日答应阿公的那几册《维摩诘经》忘在了房中的书案上,便折返准备带着玉衡一齐回去。

“娘,您就别随月儿一道来回的劳累了,橘烟,你帮我看着娘亲,且在这里坐着看看风景,我和玉衡去去就来。”月儿对橘烟使了个眼色,刚准备一齐折返的云仙见着女儿如此体贴便顺势笑着答应了。

“咱们的月儿姑娘真贴心。”望着月儿和玉衡的身影,橘烟站在云仙一侧说道。

“她越是懂事,我这心啊,就越是放不下。”云仙鬓边的碎发被回廊上初夏里和暖的微风吹起,淡淡的白苔清新沁人心脾,那是云仙发丝的香气。

“大娘子,您别急!”速速赶了车马到了江府的苏心墨不等马车停妥便径直的向江府大娘子韦素缨的环佩堂急急走去,有些跟不上的霜晓气喘吁吁的追着。

听到回廊转角的那头有声响,橘烟下意识的探头去望了一眼,不好,怎么是钟府大娘子苏心墨,这一大早还是如此的步履匆忙,看她主仆脸上不安忐忑的神色,这破天荒的还是头一回!

“娘子,你可听到?”橘烟俯身在晃神的云仙耳畔轻声道。

“不曾,是谁?”云仙意外的问,毕竟这一大早谁会来江府。

“是钟府大娘子和她身边贴身的女使霜晓!”橘烟也不敢相信刚刚眼见的事实。

“这么早来找大娘子?”云仙觉得蹊跷,加上昨夜闹腾的没睡好,这会脑仁都有些抽搐。

“可不是吗!我从未见过那钟府的大娘子那般着急的模样。”橘烟没好气的说道,想着平日里她和她那姐姐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又想到不久前的浴佛节上,当着那么多官眷的面儿羞辱云仙娘子和月儿姑娘,虽然云仙娘子不曾有半点怨气,可她就是气不过这种仗势欺人的毒妇人!

“橘烟,小心着说话,让旁人听见你会挨板子的。”云仙知道橘烟是为她抱不平,她不需要也不值得橘烟去冒险,况且,况且文度哥哥和老太爷待她母女二人都是极好不过的,眼看月儿也到了婚嫁的年纪,这是终归还是要由大娘子出面,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生出是非,况且她也没有资格和大娘子去争任何东西,包括江文度。

“知道了,大娘子。”橘烟怯怯的说。

“娘,咱们走吧!”老远是月儿的声音,只见她一身月白色的开襟窄袖长襦裙,俨然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嘘!”橘烟做了小点声的手势,一边跑到月儿跟前贴着说:“钟府大娘子刚刚带着贴身女使急匆匆的去了大娘子屋里,那脸色也难看了!”想着那主仆二人头一回露出的狼狈着急样,说着说着噗嗤便笑了。

“她们这会来找大娘子,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月儿分析道。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两姐妹之间说说不愿让外人知道的体己话!”云仙从美人靠上站起身来,示意着月儿往老太爷的明远堂走去。

“母亲!”月儿有些不甘,“你从来都不计较别人对你冷嘲热讽,我才不要这样,太憋屈了!”她挽起云仙纤细的胳膊耍起赖来。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云仙边走边看着眼前与自己一般高矮的月儿,“母亲并非不在意他人的无礼,只是,若为了他人三言两语的故意挑衅而轻易表现出愤怒和无知岂不是正中他人的下怀,反倒是成了啼笑皆非的笑话!”云仙摩挲着月儿的手,“娘亲知道月儿替母亲鸣不平,怕母亲不自在,可是母亲并不在意,只要你好好地,母亲怎样的委屈都受得起!”云仙眼里装满了宠溺,但心里却装不下这前半生对月儿的歉意。

“母亲,我不惹你了,你说的,月儿都记下了。”月儿将脑袋轻轻倚靠在云仙柔弱的肩头,她直到母亲这半生的隐忍不过是为了成全她日后能有个幸福的人生,她不想让母亲生出担心,便乖乖的顺着母亲。

快走过环佩堂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茶盏跌碎在地的声音。

云仙和月儿面面相觑的怔在了原地,只听到内屋传来韦素缨一声凄厉的喊叫:“那还不快去!”

橘烟下意识的拉了拉云仙和月儿,示意她们俩躲到回廊的宽柱之后,刚刚躲好,那环佩堂的寒笙和钟府大娘子身边的霜晓便怯生生的跟在韦素缨和苏心墨的身后脚下出风,面露怯色的冲了出来。

刚走到庭院门口,只见韦素缨低沉着嗓音,诡异的环视着四周对着身后两个丫头说道:“去,让房中几个得力女使去明远堂和流光阁盯着,谁都不能走漏半分消息!”

“都交代了,大娘子放心!”寒笙不敢抬头。

“姐姐,你可有主意?去了花露岗可怎么说啊?”只见苏心墨如蒸锅上的蚂蚁一般问着。

“嚷什么,家里人多眼杂的,上车再筹划!”韦素缨咬着牙拉上苏心墨向正门走去。

等这一对表姐妹彻彻底底的消失在通往前院的转角上,柱子后的主仆四人才缓缓从刚刚紧紧贴在一起的拥挤里松了口气。

“娘,花露岗是什么地方?”月儿听不明白。

“听过两次倒是没去过。”云仙也云里雾里的,毕竟金陵城时皇城所在,她们不过才在这里生活了十年,诸多地方也是闻所未闻。“不过此地不宜久留的好!”刚刚韦素缨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云仙心里发毛,那句“盯着流光阁”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橘烟和玉衡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同意云仙的分析,主仆四人迅速折返切切的走向流光阁。

【六】

刚刚踏进流光阁的院中,憋了一路的月儿便拉着橘烟不肯撒手的说道:“橘烟,好橘烟,你在这江府最久,你肯定是知道那花露岗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的?”

“好好好,月儿姑娘,这么燥的天气,你也等娘子和你回屋里歇口气吃口茶水,我再慢慢和你们说来。”橘烟知道月儿这一关是逃不过去的。

玉衡去了小厨房替娘子和月儿取来晾着的茶水,月儿随云仙进了里屋,紧跟上来的橘烟顺手掩上了门帘。

只见月儿三下两下的脱掉了略略有些闷热的短打夹襟小衫,翘着腿斜斜倚在床榻上,见母亲的眼色又不好意思的收回那对没有规矩的腿。

“这下可以告诉我和娘亲了吧?”月儿不依不饶的追问着。

“月儿姑娘当真要知道?!”橘烟卖起关子。

“那是自然!”月儿有些不耐烦了。

“橘烟,你且说说吧,那花露岗听着名字倒像是个不错的地方!”云仙也被月儿撩起了好奇心。

“橘烟,你就别卖关子了,咱几个就属你知道了!”撩了门帘端着茶水进了屋的玉衡也打趣起橘烟来。

“不瞒娘子和姑娘,那花露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橘烟故意的压低了声音,盯着一脸好奇的月儿说,“我在江府这么些年也不过只去过两次,一次是随我娘,一次是自个儿去给老太太烧些纸钱!”

“啊!”月儿一听“纸钱”便反应出来橘烟所说的地方。

“花露岗就是这金陵城中有钱人家安葬故人的坟地,离城南门不远,若是去牛首山敬香也能经过那个地方!”橘烟小心翼翼的说道,屋内除她之外的三个人都不禁惊的要脱了下巴。

“若是坟地,为何大娘子要急着去那个地方?!”月儿抢在母亲的问题之前。

“这我倒是不知!”橘烟也无能为力的一筹莫展,“难不成,难不成是?”橘烟脑子一片混乱,她不敢想,毕竟她一直挂念着老太太的死因。

“橘烟,你还记得澄心阁的那位大姐?”云仙不想再瞒着月儿,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事将要发生,纸包不住火迟早要告诉月儿她正在调查的一切。

“记得记得!我和娘子想到一起了!”橘烟睁大了眼睛,只剩下月儿和玉衡两人呆若木鸡的听不明白。

“莫不是与钟府的大娘子和咱家大娘子都有关?”云仙脱口,心里却一团乱麻,所有的人和事现在都苦于没有证据,可是若是没有丝毫的关系,这两家的大娘子为何从未有过的惊慌赶去了花露岗,而花露岗此刻又发生了什么?!

云仙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深呼了一口气,现在这江府的深宅大院里,她得不到半点外界的消息,而一切都要等那个去钟府探听消息的江文度回来告知。

而眼前她要做的,是将之前如何意外遇见澄心阁那位苦命的大姐和她如何发现自己卖到江府的女儿音儿离奇失踪的细节慢慢的说与月儿听,而此时月儿正渴望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她与母亲向来是心有灵犀,而这一次她一样的感觉到这江府将迎来一场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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