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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洞窟中人

陆希夷昏沉之际,不知过了多久,彻骨之痛和酸麻之感一起将他惊醒。

他睁开眼,周围是一片漆黑的世界,他全然看不清东西,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身处何地,陆希夷叹了口气,旋即......猛地吞了口口水,因为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不止一个人的呼吸声,这呼吸声与自己颇为不同,听之怪异,这暗沉沉的所在,除了自己,还有谁?是人亦或是旁的什么?

陆希夷主动开口道:“冒昧来此,叨扰贵府,烦请见谅。”

他觉得自己这话有气无力,声音孱弱,就连自己听来也是低低的几不可闻。

但是来不及多想,因为说完这句话后,连另一个人的呼吸也听不到了。

“不会是鬼吧?”

陆希夷心中胡思乱想起来,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怎样被送进来的,只是觉得那劲风离自己不算太远,可是他又无暇思量,因为他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也不知是何地。

“鬼就鬼吧。”这句在心里说的话忽然清晰地念了出来。

这句话说完他胆子反而大了些,支撑着自己慢吞吞站起,扶着紧贴的墙壁,要想摸索出口。

“砰!”

他身子忽然重重滑落,比一滩烂泥从空中砸下的状况相差不了多少。他身子软软的,提起气来十分费力。

“这毒倒是厉害,竟然有腐蚀筋骨血肉的效果。”

一道声音,忽然从陆希夷耳侧传出。

“谁!”陆希夷用几乎最大的声音挣扎着问道。

“我是谁你知道不知道也已经无关紧要,毕竟你一个将死之人问这些干系不大。”

“将死之人?”陆希夷的口气中带着一丝惊恐。

“是啊,我发现你的筋骨正在慢慢渗入剧毒,迟则五日,快则三日,你就要筋骨腐烂,成为一个死人了,不知你惹了什么人,竟然给人下了这般厉害的毒药?”

“毒药?我……我没惹什么人。莫非不小心溅到了那只火蛇的毒?”

那声音低低的喝骂道:“蝎魔火毒蛇的毒绝非如此,火毒症状与这个大不相同,若是中了火毒,一定犹如烈火灼伤过般,你何必推在那东西身上,我问你,那你方才吃过甚?这毒药发作极快,想来不足半日。”

半日之内?陆希夷略一思索,“辟火丹?!”半日之内,他便只服用过辟火丹。

“此毒毒性包裹着药性,既有大补又有大毒,药性之中掺杂毒性,听此物名字,我想多半便是这辟火丹。”

难道真是她?想起楚瑶那柔柔的笑意,陆希夷有些拿不定,但除了她的辟火丹,自己实在并无食用他物,连清水也是在长姐处喝过,她又会戕害自己?

思虑之际,忽然一种难以忍受的痛感从肺腑肌理中传出。

“救……我,救……救,我……”

正这时,一张纤细又冰凉的手忽然扣开他嘴巴,硬塞进了一枚极苦的东西。

意识,似乎在渐渐清明……

“多,多谢……”随着药力充斥四肢百骸,陆希夷感受到体内有些力量正在渐渐恢复,神识也渐渐清明。

“不用谢,解了一半毒,总算能撑个两年。”这是他才听出是个女子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丝毫不掺杂情感,显得分外冷漠。

“一半毒?”陆希夷听起来这句话有些奇怪。

“不好意思,准确说,这一半毒是我下的,在这灵州地界只有我能解。”

“你……什么意思,救我还是害我?”

“当然是救你,这么说吧,我替你解了你体内原先的毒,若非我解毒,那丸药毒性发作几日便可取你性命,那我就是你救命恩人,我需要你报答我,然而你我初次相逢,我并不信任你,于是我又下了在灵州地界只有我能解的毒药,等你做完了我需要你做的事,再给你解毒。”

“那你要我今生陪着你我也得陪吗?”

“你胡说什么,听你声音年纪不大歪心思不少,陪我?若是不听话一两年后你就死了,难道要我跟你送死吗?不过你放心,这一两年内你若听话,解药一定奉上。”

“可我还有师门命令,两年内另有差遣。”

“那我就管不着了,请便!”

“你.......”

“你什么你,你一不要想趁机偷袭,因为你现在状态我动动手就能杀你,二,你若是不信这毒药的厉害,大可自行离去,去请名医医治,我也绝不阻拦,两者你都可以选。”

陆希夷寻思一阵,道:“一定有第三种吧,我选第三种好了,听你差遣,只是你不是我主子,我不是你仆从,遇到危机事情,你也不能留我独自拼命,自个逃命。”

陆希夷心想自己积攒功行尚有两年时间,若是一年内寻找时机逼她给自己解毒,也有机会积攒功行,胜过现在逞能毒发身亡。

“你倒是心思挺多,我也答应你了”

陆希夷道:“我既已答应你,有几个问题想请你解惑。”

“什么问题?”女子方正在猜想他话里几分真情实意,听他忽然问话,依旧是冷语回答。

“这里是什么地方?阁下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是神龙潭,你是我从上面的神龙洞拖进来的,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无可奉告。”

“神龙洞?莫非是那个火蛇所居的狭长洞穴?”

“不错。”

“那我?”

“好了!”这人忽然打断他的问话,“你伤势才好些,我来问你好了。你进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的说,要是有只言片语的遗漏,只怕你我便要命丧于此。”

见她如此郑重的问话,而且自己还要仰赖于她,陆希夷便将自己上山后如何遇到了楚瑶三人,四人又是怎样对付大蛇等一干事情全盘拖出。

那人听了,沉默了片刻,道:“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别人连自己的师长都要瞒着,你还希冀她们能跟你一个外人合作让你取宝之后四人平分,何况那男子发誓又不是都发誓,即便是都发毒誓重宝面前难道不是反悔吗?还有那女子正邪善恶还未分辨清楚,你就敢吃她给你的丹丸,怪不得要上当,遭受这等祸殃。”

“可她救过我。”陆希夷急切切的道。

“她一定生的极美吧,我常听师父说男子沉迷于美貌姑娘的容色,从你看果然如此,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为她辩解,这些都是我的揣测。”

“只是……”女子轻轻哼了一声,“就算是揣测,难道方才那种情形除了他们师兄妹三人还能有别的人能害你吗?”

她越说越气,喝骂道:“为情色所迷,给人害到如此地步,尤不自知,该打!”一记响亮的耳光登时打在了陆希夷脸上

陆希夷本就恢复不大,何况哪里知道她说动手就动手,竟没躲过去,见她如此生气,暗暗想到这女人该不是受情伤所困迁怒自己吧,这么一想,忍不住咒骂道:“疯婆子,你干什么?”

“哼,教你个乖!”

陆希夷一握拳,气的想要动手,忽然想起一则她是女流之辈,二则自己这身毒还得仰赖她治,若是得罪了她反为不美,只好强忍着痛楚不再辩解。

那女子见他忽然间抑制住了自己的满腔怒火,本来未平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而且不免生了许些歉疚,毕竟这家伙无缘无故挨了一记耳光,只是她却不提,依旧闷闷地不做声。

打破沉默地乃是半个时辰后蝎魔火毒蛇的嘶吼。

这女子听出了些异样,忙拉住陆希夷从神龙潭沿着几个暗道进入到神龙洞中,两人站在黑暗之中,身形完全被掩盖,外面激烈的打斗声却清晰的传入两人耳中。

然而外面这道呼喝声却不是楚瑶三人任何一人的。

“这人应该是后来到的。”陆希夷一听便知。

“这人年纪不轻,修为也不俗。”

“这大蛇是你豢养的吗?能打的过吗,方才有个修为与我差不多的都能打伤它。”

“不是我养的,却也是龙女教之蛇,这大蛇名叫蝎魔火毒蛇,本来也难长成这般模样,若非是此地钟离毓秀灵气浓郁,加上牠常年吞食灵根奇药,只怕早就丧生在你们四人手下了。不过……那老者决非好相与的……”

“那你待如何相救?”

“现下凭我相救却是极难,不过这蛇虽然因为血脉缘故不能够真正蜕变生出灵智,但却极擅长装死,且生命力顽强,若非将躯体剁个稀巴烂,倚靠这附近的灵草奇兽,足够慢慢复原。”

“若是他们发狠怎么办?”

“多半不会,因为神龙洞里有更吸引他们的东西。”

神龙洞里的东西?陆希夷的疑惑尚未问完,一道巨大的躯体从外面飞入,重重砸在两人身前,扬起的砂砾砸的洞中四处乱响。

“嘘!”女子忽然警声示意。

四人大摇大摆进了洞口处,想必是没想到陆希夷未死,也没想到洞中别有通道,且有女子存在,说话并无避忌。

“你们碰上那小子确定不会泄露消息吗?”

“师父,您给师妹的辟火丹毒性极大,那小子又受了师妹一掌,毒伤叠加,请师父只管放心。”

“幸而你们通知及时,早早毙了那火蛇,否则拖延久了你那几个师叔师伯就赶过来了,也幸好你们通知的隐秘,神女峰残存的几个尚未搜寻完毕之处也挨的远,他们暂时来不了此地”

方平道:“师父,既然如此,咱们取了宝物立刻撤离,以免夜长梦多。”

“动手!”

四人身上灵气运转,强大的气势将整个洞口压制而下,若非担心动静闹的太大,只怕早已将整个龙女峰的修士引到这一方天地了。

“怎么办?”陆希夷有些疑惑,那火蛇装死,而似乎女子也并非是老者对手,自己又有伤势在身。

“你知道方才是什么将你们引入此地的吗?”

“莫非这洞穴之内有什么宝贝,能相助咱们打退敌人?”

女子点点头,指着洞壁道:“不错,这洞壁封存着一座大阵,威力极大。先前大阵之外布置了一道小阵,当初仙阙派乾元教等进攻本教,无意毁了那小阵,这大阵冲溢的灵气掩盖不住,引来敌人不奇。”

“那还不赶快用?”

“我不会运用,就算是婆婆他们也不会用。”

陆希夷不清楚她口中婆婆是谁,也无意追问,好奇道:“既然不会用,何必将之拓在洞壁上?”

“本来想慢慢钻研的,只是未曾想招来杀身之祸,也没钻研透彻。何况这拓片早在此地十多年了。

四人慢慢迫近,陆希夷不敢多耽搁,女子拨动机关,从洞内通道处拉着陆希夷返回了神龙潭。

老者走到洞口,手掌斜推出一道灵气,灵气触碰到洞口拓片,洞上一只青色大蛇的巨影盘绕,比蝎魔火毒蛇尚大数倍,只是只现其影,却一动不动。老者伸手窥探,半响笑道:“没想到神女峰竟然有这等好东西。”

“师父,这是?”楚瑶见是一条青色大蛇,不禁有些骇然,但师父喜出望外,且口口声声说什么好东西,她却不懂。

“这是一座蛇阵,那青色蛇影从前应该是镇守着一只蛇妖的妖灵,现在还有残魂,若我们好生温养这残魂,另外驯养一条威力不俗的大蛇,驱动这座蛇阵,定然能发挥出超过不凡的实力。只是这牧蛇之法,既需要修为不俗镇的住大蛇,又需要特殊行法,一时间恐怕不大好找寻。”

陈青阳忽然有些急迫道:“师父,弟子方才不放心,去洞口探看,发觉有好些人正往这里赶!”

老者点点头,忙取了阵法拓片,放入手腕处的器环内,不多停留,拉住三人飞出洞外,接着手上凝聚灵气,一掌将洞口打坍。

楚瑶不解道:“我记得师父从前讲过,既是温养妖灵的所在,绝非寻常所在,师父为何将洞口封死。”

“若是让那几个老家伙知道有座大阵在我手上,只怕不仅仅是大动干戈这么简单,等把这几个老家伙骗走,咱们再进去挖掘洞口仔细查看。老家伙们眨眼便到,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

果不其然,这人说话不久,数人分别从不同方向赶来,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陆希夷客栈中遇见那位。

“方才楚兄弄的动静不小,想必是遇上什么麻烦,我来相助一番。”

“正是,楚兄,方才不知你和谁比斗,弄的动静那么大。”另一位身着道袍一只腿颇为奇特像是装了铁腿般的老者。

姓楚的老者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道:“一只尚未成年的蝎魔火毒蛇,何必劳动你们大驾。”

“蝎魔火毒蛇?”林翳深处又钻出一个手握铁杖,身形消瘦的老者。

姓楚之人颇为警惕的盯着后来那人道。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龙女教,竟然把毒师端木奇招来了。”

“是你楚老弟,乐魂生呢?”

姓楚的乃是仙阙派四大长老中的三长老楚天星,毒师端木奇口中的乐魂生乃是他大师兄,也就是仙阙派大长老,楚天星知道这人向来狠辣,只是名声不佳,转而望向衣衫褴褛,先前在酒馆与陆希夷碰面之人,喝道:“千灵子,剿灭龙女教我仙阙派和你乾元教出力最多,可如今你却请端木奇出来领受好处,是何道理?”

千灵子哈哈大笑,震动的山谷鸟兽四散,道:“端木兄现下乃是我乾元教首席长老,来此地奉的是我乾元教的命,领的是我乾元教的情,跟别门别派不相干,更用不着你楚天星枉作好人,出言问讯!”

“他已入了你们乾元教?”楚天星将信将疑,他知道端木奇向来自负,既不愿意自立门户,广收门徒,也不愿意加入大宗派,如今竟然加入乾元教,若不是千灵子话中有假就是乾元教当真许了他不少好处。

千灵子身侧灰发的中年男子站出一步道:“楚兄,我师兄和端木兄的话你不信,梁少诚说的话你可信?在下据实相告,端木先生确实已加入我乾元教。”

楚天星本来心有怒气,但听这人说话,怒气消了一半,他朝这人拱手道:“梁兄也这么说,看来端木道兄当真入了贵教。”

“师弟,跟楚兄叙旧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梁少诚身后一直未做声的铁腿道人忽然出声,“师兄,端木长老,你们意思呢。”

“不错,正事要紧,”千灵道子了眼楚天星,“楚兄以为呢?”

楚天星冷笑道:“贵教的正事莫非还要我楚天星定夺吗?”

“旁的事自然不需要,”端木奇一面堵住他们师徒四人退路,一面叙说道:“这事却是需要。”

楚天星先是奇怪,旋即了然,那道蛇阵之秘只怕已经泄露。

他望向四人,端木奇千灵子修为都在自己之上,就算梁少诚与铁腿道人不出手,加上自己三个徒弟,也决计逃脱不了,何况来人只为要阵,何必拼斗?若是弃宝凭着仙阙派和乾元教明面上维持的关系,这些人也决计不能杀他。只是这蛇阵实在妙用极多,他心中也存有希冀,刚得手便给人抢夺去,实在不甘。面色不忿道:“千灵子,当初咱们约定好,龙女峰大家各占一半,哪一家得了至宝全凭运气,另一家不可眼热,如今你这做派却是何为?”

千灵子指着谷中石柱道:“这山谷是咱们两家边缘,既不能当成我教的也不能当成你派的,自然全凭本事抢夺!”

“千灵子!”楚天星一声断喝,“你是要毁掉两家盟约吗?”

千灵子脸色不耐,指着方平三人道:“莫非为了你一个长老,为了三个徒弟,你仙阙派便想毁掉盟约跟我们为难?不说掌门人,便是你乐师兄首先就不答应。”

“很好,你很好。”楚天星见吓他不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凭借四人之力留不住缠蛇阵,将阵法图卷和拓片从器环出取出射向千灵子。千灵子举掌侧推,这些物什均飞向端木奇。

端木奇老实不客气的收下,忽然朝楚天星笑笑:“阁下还不走,莫非这洞窟另有玄奇之处?”

楚天星脸色骤然变幻,知道这些人贪心更多,自己留在此处徒然是一场空,他是个识趣之人,也不愿多耽搁,恨恨的看了两眼,拉着弟子下山去了。

端木奇四人掘开坍圮的洞窟,钻研机密。

洞内两人隐约听到了外面争执,知道另有一伙人到此,女子生怕有人发觉,拉住陆希夷沿着神龙潭下布置好的石阶,走向其中一个方位,陆希夷望去,该是一条通往山上某处的暗道。

女子一言不发,等到石阶尽头已到,忽然诚挚的望着陆希夷,道:“你当真愿意跟着我吗?”

陆希夷苦涩一笑道:“那你愿意现在给我解毒吗,我身上余毒未清,怎么敢离开你。”

“那你就是愿意跟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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