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渐渐消退,滚红的太阳也已经落在了半山腰,少年一袭红色的铠甲坐在马背上,脸颊上还残留着血渍,几缕湿发缠绕在颈侧,望着遍地的残骸,尸身足以绕着江城寨三圈,血腥味糜漫在空中,少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场仗终于是打赢了,自此齐魏两国应该可以太平许年,而“他”也可以功名身退,去了全自己的心愿,。
想到这些,嘴角不自觉地欣慰的笑了,他太累了,7岁随着父亲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进过土匪窝,深入敌营被捕过,战场上几次枪林箭雨的鬼门关也走过几回,因为率领慕家军势如破竹攻下了边关数座城池,被齐帝封为封云将军。
可是,这样威风凛凛的封云将军,谁能想到还是个未及笄的少女呢?豆蔻年华的年纪,本应深居闺阁,养尊处优,承欢于父母膝下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现在却征战沙场,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在刀口上舔血。苦吗?挺苦的,已经记不清多少次想要放弃了,可一旦放弃,多年来建立的功勋就此付诸东流也就罢了,她这替兄从军欺君罔上的罪名怕是足以使父亲还有整个慕家军毁之一旦。
父亲是前朝旧臣慕昶策,齐帝率兵攻下北梁的时候她才7岁,北梁后期朝廷腐败,文臣耽于享乐,武士颓于操兵,仅靠父亲麾下的两万慕家军根本无法抵抗齐国的来势汹汹。梁帝弃国而逃,为保临安一城百姓免遭于难,前太守夏成只好打开城门,迎齐帝。齐国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攻下了一国,以临安为都城。
新帝登基,大改朝策,前朝旧臣及子一律充军,远放边外,守护边疆,开设左右都督慕昶策,傅涯二人以相制衡。
御旨一出,慕昶策便为难了,膝下一子慕南槿一女慕云栖,可这唯一的独子自幼身患恶疾,不得见天光,终日只得养在府里以药续命,抗旨不尊那便是直接送自己的孩子去死,遵旨还是死路一条。两难之下,幺女云栖提出自己愿意女扮男装替兄从军。兄长从未出过门,而她也是终日在府里陪兄长养病,外人基本没见过他俩,女扮男装也未尝行不通,行为虽是荒诞可却也是唯一的救命的法子。
于是,这对兄妹,哥哥被暗中送进了城外庙里继续养病,妹妹化名慕南槿换上了男装替兄从军。
初到军营,云栖一介女儿身纵然忍了许多闺阁女子不能忍之苦,可到底碍于男女之别,身体力行总是跟不上军中其他将士。她个子较同龄人矮身子瘦弱,营中训练经常跟不上脚步。尽管父亲有心偏私,也不能当着众将士的面对她另眼相看。严格的赏罚分明的制度下,她没有完成训练任务只能挨板子,小小的身子经常被打的血肉模糊,也不能喊出声,夜里还要就着衣血连襟的身体偷偷跑起来训练。
和傅痕的第一次相识就是这样的一个夜晚。
他看着她拖着孱弱的身体负石袋而行,一步一步走得极其艰难,就像一只蜗牛,身上背着的壳虽重,走得又慢,每一步走的却无比坚定。傅痕想不明白,那样瘦小的身子里哪里来的这样源源不断的力量,有的时候看她负重而行,有的时候看她驯马射箭。她总是完成的训练程度比别人慢,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鲜血淋漓的狼狈,还要逞强半夜跑出来接着训练。他有几次忍不住想告诉她,她的资质并不适合练武,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时间久了,看着云栖慢慢地进入状态,那一股韧劲渐渐得到回报,傅痕也会在她射不中靶的时候细心指点她,教她策马。谈及兵法的时候云栖总会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她精通孙子兵法,巧言善辩,他武技超群,能排兵布阵。
两个人若师若友,一个静如处子,另一个动如脱兔,一个善于攻坚克战,另一个则坐镇营中指挥迎战。须臾七载的时光,他一步步看着她成长为作战一方的封云将军,她伴着他助他实现他封侯拜将的抱负。到底,也是没能亲口告诉他自己女儿身的真实身份,到底也是没能将心底的那点悸动说出口。
思及此,云栖快速地扬鞭策马,朝营中奔去.....
军营里面的情况并不比外面的好,虽是胜仗却也是险胜,一丛丛篝火旁坐着一簇簇的将士,哼着无人能解的边关战歌,伤太重的直接躺在地上,哀嚎遍野……
云栖径直走到傅痕的营帐面前,掀开帘子进去,傅痕正站在桌前静静地凝望桌上的盔甲,那是他父亲傅涯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年前的一场战役中,右都督傅涯不幸遇难。
“傅兄...”她轻轻地唤道。
傅痕这才把目光转向她,眼里的悲恸一闪而逝,笑道,“恭喜南槿凯旋归来,此番江城一战耗时甚久,我们伤损也不小,你辛苦了。”
“所幸不负辱命,也算是给边关的百姓和将士一个交代了。”
“回到临安,为兄可得向陛下请旨好好加封赏赐我们的封云将军,届时,临安的姑娘们不得铺十里红妆迎接你啊哈哈!”傅痕收拾完旧物,豪气的拍了拍云栖的肩膀,把她拍的有点懵。
“哪里来的十里红妆!傅兄净会取笑我!”云栖佯装怒道,“说起红妆,傅兄呀,何时能有一个温香软玉的美人儿在袖添香,小弟就开心咯!”
“美人儿?哈哈”傅痕张开双臂,转一圈,“你看,哪里有?”
“傅兄既然身旁没有美娇娥,”云栖靠近了些,铜铃般黑秋秋的眼睛转了转,“我家里倒是有一位,不知傅兄看上否?”
“哦?”
“家里有位幺妹,名唤慕云,与我是双生子,傅兄若是有意,回京之后拼了我这一身的功勋也要为我幺妹觅得良婿。”云栖戏谑的调笑道。
“南槿的妹子,莫不是长的与你一般,黑不溜秋,又丑又矮吧!”傅痕捧腹笑道,绕是多年沉稳的他听到这个也经不住笑了起来。
“傅痕!”云栖狠狠跺了一脚,“那是我妹妹,我们慕家的掌上明珠,我朝堂堂封云将军的亲生妹子,你当是任谁都可以求娶的!”
“好好好,嗯,既是封云将军的妹子,我定当另眼相看,回京之后,末将一定亲自登门拜见,若是相中了,就到圣上面前一旨圣书给要过来,您看这样成不成?”
“此话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哪有反悔之理,不过......”傅痕顿了顿,把云栖把帐外边推边说,“你妹子要是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本将可不要。”说完便将营帐的门关上,只留下一句“现在本将要草拟边关告捷奏折了,南槿还是先去养养伤吧!”
“傅痕,你说的!!”徒留下云栖一个人在外面,虽是有点恼怒,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小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