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崔鹏老师
得知崔鹏老师去世的消息,感到林区林城少了一位难得的文艺理论家、“红学”专家和文化学者,这是林区林城文坛不可挽回的损失。人到中年,去殡仪馆、墓地送这样那样的逝者的次数多了,自然把生死看得淡然。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神仙圣贤,也许凡人谁都不知道何时何地生,何时何地死。漫漫宇宙,时空长河,生命不过就是一个偶然的由生到死的瞬间过程而已。然而,从去年初冬诗人毕涛青年早逝,今年诗人尹涵、小说家高明月老先生的相继离世,直到崔鹏老师的走过,不知此地文曲有什么灾星,一系列文坛老友的离去,让我在悲恸缅怀之中,只能用“人生苦短,文章可长”这句话,聊以抚慰文化人的心灵。
人生苦短,文章可长。苦在此并非形容词,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一样,并不是说过去的时间苦日子多,而是苦于过去的时间太多了,感叹有没有好好地珍惜时光,和朋友们多做交流,多做些自己喜欢作的事;而文章可长之长,是“勤能补拙,以长补短”的寓意,文化人精神文化生活的富有可以丰富生命的内涵、质量、厚度和丰度,甚至于可以超越自己的生命。肉身不再,文章尚存。可以说像崔鹏、尹涵、高明月老先生等,就是这样的林海文化人。
崔鹏是上个世纪40年代初出生,他的童年、青年时如何勤奋学习的故事我听说不多,只知道参加工作后,先后在牙克石林业师范、林业广播电视大学、林管局教育处任教任职。一生只作一件事——从事教育,诲人不倦;一辈子只有一个嗜好——勤于读书,妙手华章。曾任内蒙古作家协会理事,内蒙古教育学会理事,内蒙古青联委员、呼伦贝尔盟作家协会副主席、大兴安岭林区文联副主席、作家协会主席、牙克石市第三届政协委员、林业广播电视大学教授等。
崔鹏老师阅读宽广,古文知识广博,工作之余勤奋笔耕,古典现代文学、美学与文艺理论功底深厚,尤其是对“《红楼梦》学”颇有研究,授课作文常常妙语连珠,出口成章,经典语句,如数家珍。文学门类涉猎广泛,诗歌、歌词、散文、小说、剧本、文艺评论都很在行。
早在1958年,由崔鹏编剧的第一部反映林业工人生活的电影《兴安岭上的汽车兵》,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在西尼气拍摄完成。此片在1960年发行放映,二十几岁的崔鹏即颇有些名气。
在1989年,崔鹏执笔创作的反映林区电视风光片,由中央电视台在金河、满归进行拍摄,名嘴赵忠祥、陈铎配音解说,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总导演邓再军执导,在中央电视台《旋转舞台》栏目以“有这样一个地方”为题播出。将内蒙古大兴安岭秀美山河展现给全国亿万观众,这在全国林区尚属首次,因而得到了当时国家林业部领导的肯定和表扬,并多次要求重播,还播出海外。
崔鹏在教学与文学创作、影视创作的同时,与音乐也结下了半生之缘。1989年崔鹏先生又投入到歌词创作之中,一气写出歌咏林区风土人情的歌词近50首。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编辑、著名歌唱家胡松华、阎维文、郁钧剑等人演唱的歌曲,后由中国音像出版社做成盒带向全国发行。一年后由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又出版了“森林之歌”专辑。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吕骥为此书题词写下了“森林之歌飞扬、祖国大地苍翠”。
崔鹏老师在文坛活跃长达半个世纪之久。他早年出版过诗集《鄂伦春散歌》;退休前后,集中整理多年积累下的文字材料,1990年出版《静观堂文论集》;2002年出版散文小说合集《夕阳山外山》、《崔鹏教育文集》和文艺理论《怀梦楼文集》等百万余子的专著。虽是一家之言,却也很有些理论见地。十多年前崔鹏老师签名赠我的《怀梦楼文集》至今尚在,而故人已乘黄鹤西去。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文化人走了,是应该给曾经行走过的文艺百花坛留下点什么带不走的东西,在那里依然默默地葳蕤芬芳。
崔鹏老师一生致力于文学创作,较早加入内蒙古作家协会,是较早提出并倡导森林文学创作的作家之一,是林业文学的拓荒者、奠基人,也是内蒙古自治区第一代作家,是林区早期成绩显著的作家、文学评论家、“红学”专家和文化学者。
记得二三十年前,我听过崔鹏老师讲授的文艺理论课,那时他已是天命之年,大段大段的背咏古文,往往句读清楚可见。早在两千多年前,至圣先师孔子《论语?为政篇》就有:“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
对人生不同年龄段的“文化层次”给予高度概括和精辟点拨。三十而立,就是说人生三十确立志向,有了奋斗的愿景目标和事业的开端;四十而不惑,是四十的人生少了些许迷茫,有了一定的阅历和事业的基础,正是建立功业创造辉煌的黄金年龄;五十而知天命,尽人事;六十炉火纯青,虚怀若谷;七十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就是进一步了解知晓自然和社会事物发展的规律,能够自觉适应各种环境的变化,对社会纷繁的事物也能够应对自如。人生的规律实在是耐人寻味的。人的年龄如同树木的年轮一样是靠阅历见识、生活酸苦冷暖来镀上的。岁有流走,天命如歌,一如一坛陈酿的老酒清香而绵长,犹如一首低回吟唱的老歌深沉而远播。而老师享年七十有五,我想一定践行了子曰的生命路径和轮回轨迹。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崔鹏老师读书颇多。虽然当代官场小说家王跃文在其《国画》里写道:官到处级止,人到五十休。描写的是当今纷乱浮躁的社会现象,其实“休”也好,“止”也罢,正是一轮新生活的开始。唐朝名相诗人张九龄认为:“如果人到五十还没有取得一点成就的话,那就是很大的过失了。”尼克松在《领袖们》里写到:对于政治家来说七十才是政治生命的开始,六十犹如小男儿。这和孔子两千多年前所说的“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应该是一个意思,因而可知,人的一生,修练的极致境界和追求的至臻完美是永无止境的。崔鹏老师虽然一生没有做什么官位,也没有聚集多少财产,但他做了许多有文化的事,学有专长,业有所成,他的人生是成功的,他的生命是有印记的——文章是他一生的重要乐章,文友们的追思构成他生命长歌末尾的重要音符。
记得崔鹏老师讲课时常提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的诗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其实,一生一死知荣辱,一升一降明世态,一富一贫懂人情,一离一聚解冷暖。三起三落的邓小平之所以成为一代伟人,一定是把社会人生彻底的给参悟透彻了。人生到底是什么?是经历?是演戏?是奉献?是享受?是苦难?是忏悔?或许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还需要时间和阅历的磨砺来求索、练达、洞明和觉悟。
二三十年前,听崔鹏老师讲课那会,我只相信努力,现如今也有了些宿命的想法。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人的行为轨迹和历史局限,社会和现实是人生逃不出去的围城,超越的人便可能成为圣贤。俗话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字七相貌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十一择业择偶十二趋吉避害……信不信全凭内心感受。仔细想来有些道理,没有人随随便便失败,更没有人随随便便成功。物竞天择,四季流转,花开花落,草绿草黄,离不开种子土地物候化肥和人工培育干扰等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一切都是一切综合作用的结果,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冥冥之中有股看不见的力量,似乎就成了自然和规律。
崔鹏老师生前是喜欢哲学思辨、文学思辨的。青山不知岁月老,旷野无语秋已来。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知天命而更加困惑,历人生而顿觉彻悟。学生人到中年,才逐渐认识到原来那些污秽的地方,常常能够开出绝世鲜艳的花来;而那些清洁的土地,往往长不出像样的庄稼。世上存有很多悖论。存在的,也许就是必然的。只可惜,老师在世之时,没有更多的交流、沟通。
想崔鹏老师青春年少之年,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天空海阔之后,夕阳斜照,蓝火余温。时间真的成了最后的老人,死亡成了一道逾越人生的坎。如果说老师之前还未免有些许对未来憧憬的话,那么之后遥遥相望撒手余辉夕阳之时——知命如运,所感所悟,定当字字珠玑,美妙成章;只可惜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机会、谁也看不见这样的彻悟文章。我想,若把生命过程之中为之努力的一切都可以比喻为数字音符的话,文章作品大可以淡看为零;如果数字之后没有音符、没有更多零的话,文化人便没有意义,而老师看淡的“零”却依依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