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长起来了！这芽儿，红艳艳的！”一个秃顶老大爷，弯着腰，看着地里新长出来的一茬韭菜芽，乐呵呵地直拍大腿。
他旁边的矮瘦老头有点垂头丧气，叹道：“真羡慕你啊老李！我那地里，还一片绿油油的呢，大家的芽儿都红了，就我，一根红芽芽都没见着。”
老李拍了拍他肩膀，笑着安慰道：“老裴，别灰心嘛！我听那韭局的人说，这红韭菜，聚集了土地之精，前头越绿，后头越红！你现在绿的多，肯定得加大投入！多买点种子肥料，后头精华全集中在一批韭菜上，韭局的人能出高价去收！”
老裴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我回头把我家种的稻子割点，给韭菜腾腾地方……要是就这么罢手，我岂不是白赔了嘛！”
“是这个理……哟！小高大人！”老李看向田边，扬了扬手，“小高大人，怎么有空跑田头，来视察治安？要不要来根黄瓜，我地里刚割的！”
站在田边的高昇摆了摆手，道：“我就是来看看，黄瓜就不用了！”
高昇和艾挽刀、牛默、花家姐弟一行，穿行农田之间，走了好几个村。
从村头到村尾，由田间到路边，四处都能听到类似老李和老裴这样的对话——关于“韭局”，关于“斗韭”。
短短几天，附近就形成了一股“韭菜”风气。
“看来，绝不止溪南一地有这样的事。恐怕整个恒溪县的农民，都在买这韭局提供的种子和肥料了。”高昇摇了摇头
他看向牛默，道：“牛默，你经常帮村民们垦荒，你应该是巡检司里最早知道这事的吧？”
“对……从前几日开始，我新开垦的地里，都种上了这个韭菜……可是，这有什么不对吗？”牛默歪着头，有点不解。
高昇不答，转而看向艾挽刀，道：“刀哥，你说说你的想法吧，你为什么觉得这事有古怪，需要跟我报告？”
“呃……”艾挽刀挠了挠头，“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我觉得……地不应该这么种，别的都不管，只种韭菜，一天播种，一天抽芽，大家都变得很急躁，一下开心，一下骂娘，而且一个个都开始盯着别人家的地……”
高昇点点头，道：“表面上，这韭局是在帮乡亲们种地、致富，但实际上，这是在破坏我们农事的根本——耐心、努力、自足、自然。假如大家都不再认同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而选择到别人的局里，选择投机，这片土地会出大问题。”
牛默、艾挽刀、花家姐弟纷纷点头，对高大人的敬仰又加深了一层。
多么敏锐的洞察！
实际上，高昇做出这个判断并不是因为看到了村民们的心态，而是因为“辖区富裕指数”和“辖区幸福指数”在不停下降——看得他心在滴血。
心态崩了！
好不容易，才把这两个数值往上拉了一拉，这什么韭局，横插一手让数字又掉回去了！
还好已经增加过、用掉的财富值和提升后的灵能是不会随之下降的——只不过再想提升，得先让两个指数回到原来的水平。
“而且，这恐怕不止是道德风俗的问题，恐怕致富之说，也只是个香饵罢了。入了别人的局，不就是任人摆布吗？”
要是这个“特色产业”真有赚头，“辖区富裕指数”怎么会降？
花荣沉吟道：“大人是觉得，这韭局的人会不守信用？”
仍做男装打扮的花木兰奇道：“不守信用？他们不怕官府治他们欺诈之罪？”
花荣想了想，猜测道：“等到这一县之地，都种上了韭菜。他们说不定就会反悔，寻一个借口，用很低的价格去收购这些韭菜。因为村民们没办法找到销路，低价也好过把菜放烂，只能卖了。短时间里，也种不回其他作物。这样一来，村民们就给韭局的人提供了大片土地，还充当了廉价的劳力……
“而县里的官府，恐怕也没有替农民找销路的能力，若是官府将这些韭菜商人问罪，或者把这些人逼走了，恐怕村民们还不愿意了……最后，这韭局若是向县衙交一笔丰厚的税款，可能这事就默许下去了也说不定……”
花荣入了巡检司之后就一直跟着高昇，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高昇颔首，道：“古人云，必求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网市利……韭局在韭菜这块领域，占据绝对的优势地位。种子、肥料、渠道都由他们把控，一旦村民们集体入局，都得受制于他们，到时候是种是割，大家说了还算吗？官府在这其中，也很难办。
“而且，我想这种子和肥料，恐怕也有问题——聚集土地之精……呵！恐怕是土地之血啊！”
什么样的韭菜，能一天播种，一天抽芽？
而且还是独门的种子和肥料。
即使高昇来到这个世界有些时日，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神妙事物，但他并不认为这不怀好意的韭局，带来的会是什么超凡的速生高产作物。可能是某种效果神奇，却隐含不小代价的异种植物。
高昇能想到的代价，就是快速消耗掉土地的肥力。
土壤肥力是土壤最本质的属性，是农业之基，正应了那个“土地之精”的描述。土地有肥力，才能供应和调节作物生长所需的水分、养分、空气和热量。
肥力虽然能循环更新，但并不是取用不竭的，需要爱护土地，适度使用，才能长久维持。肥力一旦流逝过快，土地就会变得贫瘠，变得难以种植作物，甚至荒漠化。
“辖区富裕指数”包括对长远发展潜力的衡量。就目前而言，村民们其实是没有多少损失的，大部分都赚了钱，但“辖区富裕指数”仍然在下降，就一定是影响到了未来的生产发展。
牛默等人大致理解了韭局作为会带来的坏处，却没想到韭菜本身可能就有问题，听高大人这么一说，都又惊又疑。
花木兰开口问道：“这……这韭菜，会出问题？可是为什么韭局的人还要收购回去啊？”
高昇摇摇头，道：“这韭菜吃是没问题的，不过种它的地，怕是要受苦了……长期、大面积地种这种韭菜，有一种可能是，种了这韭菜之后就很难改种其他作物；更糟糕的可能，以后这地什么也种不好、长不成了！韭局的人，割一茬就走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皆不寒而栗。
除了牛默以外，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这片土地感情深厚，而牛默，这些天来也一直勤恳开荒，努力耕耘，他们都明白“种植”、“生长”对这片土地的重要性，那几乎寄托着土地所有的未来。
高昇深深凝望着不远处，倚在田边的那一丛丛刚冒起头的韭菜。
速生的芽儿尖尖，已有了几分剑意，色泽鲜红，如血流淌。
“走吧！我们就去会一会那韭局，看看是何方妖人，想来我这一亩三分地上割韭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