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羽对她以客相待，甚至还派了个贴身丫鬟伺候她的起居，可是阿四每日里却仍是自己端茶倒水做些粗活，待手下的丫头极好。
那贴身丫鬟名唤画莺，本也是极为瞧不起这位主子的，可是后来这绿裙女子待她实在是极好，渐渐地，便也交付了一颗真心。
佟羽自那以后便被调去了前线。
据说，江南和蜀中反了，各自划地自立为王。江南吴王，蜀中楚王。
战乱一触即发。
而这吴王麾下的第一将领，便是曾经与佟公子称兄道弟的那位公子。
佟公子与兄弟和最心爱的女人战场相对，也不知道，心里会是何滋味。
佟羽只是一味的逃避着前往江南战线，转而一路西入蜀中作战。
每每出征，府里都要为他一阵提心吊胆。
不过幸好，他骁勇善战，每每能平安归来。
阿四除了每日为他祈福之外，听闻他归来之时，便会预先为他准备好家乡的赤豆元宵，孝母饼，芡实糕这一类他最爱吃的食物。
每每拄着下颔看着佟羽伏在桌上吃得津津有味胃口大开的模样，阿四的面上就会洋溢着浅浅的微笑。
阿四每年见到他的次数虽然非常有限，但能与他在有生之年重逢，与他如此平淡相处，便已经知足。
最起码现在的她，是这么以为的。
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人的欲望无穷无止境，一旦往日期盼的东西皆以悉数得到，便会痴心妄想着更多。
一日，佟羽前脚出征刚走，门外便响起了辱骂声。
“贱人！”
漫天飞舞的风雪随着女子踹门的动作飞进了满屋。
冷风席卷如刀割，冻得画莺打了个哆嗦。
看着眼前深紫华衣的女子，被吓得不轻的画莺急急施了礼，“大夫人……”
“贱人。”还是那句话，只见那女子抡圆了胳膊，便朝着阿四那张俏丽的面容掌去。
绿裙女子被女子这大力一掌给掴的偏过头去，俏丽面容上印迹鲜红，发髻凌乱，可谓狼狈不堪。
她已成如此模样，在一众下人面前颜面尽失，而宋氏却似乎还不肯放过她。
一旁跟来的二夫人三夫人有些不忍心，急忙拉住她，“姐姐，姐姐别打了。”
宋氏这才收了手，端庄的五官上依然神情狰狞，口中骂骂咧咧。
绿裙女子置若罔闻，只是淡淡的仰起头，露出那张明艳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愤怒。
她阿四低眉顺眼惯了，脾气已被磨得全无，倘若还像当年一般好强，她恐怕早就只剩下一具尸骨。所以就宋氏的这点羞辱，还远远不足以撩拨起她的丁点情绪。
宋氏最看不惯的就是阿四这一副面沉如水与世无争的淡然模样，暴怒之下，便推开了拦住她的两位夫人，抬手欲要再次掌掴的时候，府门外却传来一声清如琴弦般动听的嗓音。
虽然已经被岁月打磨的略显沙哑，却仍不难听出这声音主人原有的清脆。
“住手！”
一众人等闻声同时回过头去，只看到一抹颀长身影如风般踏了进来，飞扬着的衣袂卷起风中雪花。
阿四的瞳孔中迅速燃起一抹星亮，却又很快熄灭下去。
看着男子那张硬朗的英俊面容，她缓缓俯下身去，给这个她从孩童时代起就一直紧紧跟随着的，曾经雪肤花白的少年，行下一个标准的女子礼。
“公子。”淡淡的咬字，声音低不可闻，但是她自己听得到，这便已足够。
佟羽将她扶起护在身后，随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宋氏，看来是等着她给个解释。
宋氏被佟羽的倏然出现给震得方寸大乱，当即拂下挽上去的衣袖，急忙上前行礼道：“将军，您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佟羽撇过头，并不看她，只是冷声道：“待我披上甲胄，恐怕她也已经被你掌掴完毕了吧？”
宋氏脸上急忙堆砌好的笑容瞬间凝固。
佟羽看了眼俯身在一边的那抹娇小身影，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随后淡淡道：
“阿四，你随我来。”
“是。”阿四顺从听令。
走了两步，佟羽又回来看着宋氏道：“你们都回去吧。凝嫣，你身子偏寒，外面又这般寒冷，还是回房去休息吧。”
听起来似是关心，可是宋氏知道，这便是佟羽下逐客令的方式。
佟羽很少发火，语气最差，也不过冷淡。今天这语气，已经足以看出他平日里的好修养与耐心都已要用尽。
“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宋氏就带着一众人等匆忙离开了。
阿四偏着头看着佟羽侧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宋氏打了她，他没有处罚，也没有暴怒，只是用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便了结了她入府以来在宋凝嫣那里所受到的委屈。
不由得细想，倘若今日换了受辱的是霓裳，他还会不会维持着如此平静呢？
阿四自嘲一笑。
她在奢望什么呢。
佟羽就是这样。他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很宽容。府中的所有人，都敬爱他，爱慕他。
可是，那只是因为，他从未在乎过你啊。
就如同他对她一样，有保护，却不袒护。也只是因为，他，并不爱她啊。
她明明是早就知道了的，明明是，早就知道了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