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渡低下头,不自觉地抚上贴身放着的精致淬了毒的弩,见她如此遗世独立的身姿,他不忍心动用这般残忍死相的暗器,只能拿起腰间的佩剑,从后慢慢靠近。
夜色渐晚,尹渡瞧瞧潜入学堂,见后厨有人大声唤着,“林狗儿,将府里今日送来的菜品点一点,若无出入便卸了。”
一听到名单上的名字,他便拿着佩剑往存放菜品的小屋走去,此地他十年前来过,并不是很陌生,当年还感叹虞家竟对寒门子弟用心至此,不由得生出敬仰之情。待唤做‘李狗儿’的小厮走进后,正欲拔剑又听到一声少女的一声,“今儿这菜品不错,想必家主也喜欢吃,这几天山中饭菜不合家主的口味,都有些消瘦了呢。李哥哥,你也辛苦了,从漳州陪伴家主到此,真是不易。”李狗儿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了句“我的命都是家主给的。”
尹渡见二人相谈甚欢,想办法引开那少女,他到底不愿伤及无辜。待那少女离去后,李狗儿收了收尾,突然感觉周围一股杀气,小心走出屋子,往后山走去,尹渡不想在学堂内杀人,为的是虞溱画,李狗儿也不想,学堂内仆人除了他只有年迈的武婶还有她女儿红珠,死了人他也就暴露了。
待走到无人处,他厉声道“出来吧,既是知道我身份,何必躲躲藏藏。”尹渡手中寒光凛凛,从暗处运起轻功落在他面前,见来人一副银色面具,不禁嗤笑,“晚上杀人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尹渡不出一言,直接与他打斗在一起,见他招招致命,暗暗心惊如此人物一直在她身边,出剑更加凌厉,只见他右手持剑,左手中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精致的小刀,藏于袖中,右手刺过去时那李狗儿从左边堪堪闪过,他眼中一抹狠厉,将短刃重重又利落地划过李狗儿的脖颈,顿时血花四溅,直直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啊啊啊”听见少女的惊呼声,尹渡下意识地回过头,面具由李狗儿倒下去时不小心掉落在地,他的脸上还溅着对方的血,在月色下尤其恐怖。那少女正是晚间与李狗儿在一起的,尹渡意识到她讷讷地看着自己的脸,不禁皱眉,疾步走近那少女,握着手中的短刀,嗜血的面庞让她浑身不自觉地发抖。突然被一股浑厚的掌风逼退几步,待他定住时只见一僧人护在那少女面前,“阿弥陀佛,老衲劝施主就此收手,放过无辜之人。”
尹渡捡起地上的面具戴上,“那我便劝大师就此离去,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否则,躺在地上的,可就是你了。”
无浊大师捻了佛珠,“施主莫再执迷不悟,老衲云游至此,曾在佛祖面前发过誓言,天下众生渡不尽,老衲也要渡其一二,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见他不肯相让,“既是如此,那今日便请大师也渡一渡我。”尹渡复又拔剑向其刺去,无浊大师应对自如,身法确是少林纯阳功夫正统无疑,只是莫名多了分禅意,尹渡见他修为极高,又见他处处压制自己并非有意伤他,数招后停住,“大师既然执意要护住这姑娘,若这位姑娘给肯忘记今晚见到的一切,今日我便成全了大师。”将一瓶药丸丢给他,“这可以让姑娘不记得今晚的一切。”
无浊大师拿起那瓶药,“阿弥陀佛,善哉,此举亦是成全施主自己。”尹渡见他一副出世的慈悲,收起剑很快消失在林中。
走在黑暗中,他的影子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落寞,今晚使出短刀杀人时才发现,原来有些习惯是无论如何伪装都改变,哪怕经历岁岁年年。从前自己以一双参差剑与好友快意江湖,右手持长剑,左手一柄短剑,用的得心应手,今日为了速战速决,不经意间竟使出,他自嘲,一时间不知是该庆幸自己并没有忘记剑法还是该怕有人会认出参差剑法,累及家族。从前引以为傲可独步江湖的剑法,今日却可能成为来日祸根,他的心沉了又沉。
走到暗哨地点,看着属下递上的名单上划掉的名字,“还剩一半,不急,有的是时间,做的自然些,以免一时间出现很多暗杀,会引起警惕及周边百姓的恐慌。”他走时将李狗儿的尸体拖到深山丢在猎人陷阱中,正好有竹签贯穿他体内,左不过一个家奴,不会有人深究,只是其他人并不都是家奴,需要仔细斟酌着办。部署完下一步计划,和衣躺下,却再也睡不着。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相思无尽处。”无尽处啊无尽处,他感叹往日若不见也便罢了,只是今日一见,他再也不舍得离去,哪怕带着不可告人的任务前来,哪怕自己在她面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动摇,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
十年前,他与不得宠,甚至毫无存在感的五皇子相识相知,他说他要建立自己心中所想的帝国,按照自己的方式得到那龙位,并不屑于其他皇子热衷的党争,而是要令皇帝心甘情愿将储君之位送到自己手中,乍听之下像是无稽之谈,只是五皇子李元律说服了他,告诉他,成为一代帝王并非只有一条踏着父兄的骨血的路,帝王应是浑然天成的帝王,他也越来越明白当日他所说的含义。虽然朝堂之上,五皇子并无太大话语权,只在二皇子一党及新宠六皇子一党中夹缝生存,但此次如此重要一役,却派孤立无援的五皇子前来,皇帝在制衡风头正盛的两位皇子,也在看着他有没有本事在这储君之争中分的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