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七杀将军护送着梨梦回到月夕,月夕王率领着一群臣子出城迎接,云白堂自然也在其中。没有喜悦,云白堂居然希望梨梦永远留在伽蓝,不要再回来。
凝视着那只并不庞大的车队,云白堂没有发现理应一身戎装的七杀将军,只有一位蓝衣少女,扶着梨梦从车中走出,而梨梦的怀中,竟是抱着一个婴儿!
鸠雪从人群中冲出,手里的剑直对着梨梦。
"你做什么?"
夙夜将梨梦护在身后。敢在君王和别国使者面前擅自动武,夙夜看出这个女人绝非是一般的地位。
"你看不出来?我要杀她啊!"
声音拖沓慵懒。
"鸠雪,你做什么?不得无礼!快把剑放下!"
月夕王看出事态的严重,无奈鸠雪并非自己亲生,仅是言语呵斥,并不能管住。
"皇叔,那云白堂现在可是鸠雪的人了,再留着这样的女人,有什么意义呢?"
这句话轻轻飘进梨梦的心里,竟激不起波澜,只觉得无尽的凄凉。
云白堂,我早就该猜到的,你那句"对不起"所包含的千言万语。
手被什么人抓住了,抬头,是夙夜:"梦梦,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梨梦只是笑了,摇晃着走了几步,站在了鸠雪面前。
"您是公主吧?公主,我可以不回来,但是这个孩子,请你交给云白堂,这是他的孩子,我只是一个女人,若是抚养这个孩子,只怕他日后会受苦。"
孩子?
鸠雪的脸上再一次浮起诡异地笑容,从梨梦手中接过了孩子,而云白堂,早已冲了过来,却立在了鸠雪的身旁,无法再向前一步。
"白,这是你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呢,你要吗?"
"鸠雪......"
"诶啊,说不定也不是呢,谁知道是不是小杂种。"
那样的笑容比什么都恐怖,答案是明显的,但鸠雪想要的答案云白堂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看来你很难回答呢,那好,白,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我杀了她,另一个,是你自己弄死这个孩子。"
死一般的寂静,云白堂以为时间是静止了,直到耳边响起梨梦凄厉的哭声,他才明白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残酷的现实。
"不要!公主,我求求你杀了我!!放过我的孩子吧,他是无辜的啊!!云白堂,这是你的孩子啊!!你不可以下手!!"
梨梦轨道在地上,对着鸠雪重重地磕头,夙夜想扶她起身,却怎么都扶不起。
"烦死了,真讨厌啊,白,这个决定可是要你自己做的。"
"鸠雪,你答应过我你会保证她完好无损!"
"是啊,不过前提是按照我的计划去做,所以我给了你两个选择,这就看你了。"
事已至此,云白堂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
新婚那夜他对着梨梦说过:"梦儿,我觉得今天太幸福了。"
上天真的太吝啬,这么快就要收回他的幸福了。
梨梦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他多想拉起她,将她搂入怀中,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拿她的性命做赌注。
而那尚未知晓人事的无辜孩子,看着自己的娘亲泪如雨下,居然也陪着哇哇大哭。
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啊!
他还没有满月,还没有名字,没有穿过好看的衣服,他可怜的孩子,还未有享受过生活。
云白堂的世界一瞬间崩溃了,碎片将他划得遍体鳞伤。
他只能听到梨梦不断的哭号。
"云白堂,那是我们的孩子!!"
"云白堂,不可以动我们的孩子!!"
"云白堂,你若是杀了我们的孩子,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会,恨你一辈子......
雪在那一夜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簌簌簌簌,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
春季的落雪,本就不常见,能够下得这样大,怕是百年不遇了。
雨凉苑中那大片的梨树,一夜之间全部枯萎,梨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带着被冻坏的痕迹,只瞬间便被覆盖在大雪之下。
屋子里重新生起了镶金的小火炉,只是不管这火苗怎样旺盛,梨梦都只觉得身置冰天雪地之中。
她的手中依旧紧紧抱着婴儿的襁褓,但若是有人肯多注意一分,便会发现那襁褓中的,并不是可爱的婴孩。
那是一只骨灰盒,小小的骨灰盒,只有手掌般大小。
梨梦就以这样的形式抱着她的孩子,夙夜劝过无数次,可是她,怎么都不肯松手。
太过于疲惫的时候会不知不觉地睡着,梦里有细细甜甜的声音喊她:"娘!",于是她便在黑暗中奔跑,四处寻找她的孩子,终于她寻到了一线光明,可是看到的,却是云白堂的背影,她可怜的孩子,躺在乱草之中,早已被扭断了脖子。
她会哭着醒来,发现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头,翻找出那方早已被她撕扯过无数次的手帕,颤抖着想给它添上新的伤痕,无奈却怎么也撕不动,最终只能哭倒在冰凉的地上。
夙夜来找她:"梦梦,今日是孩子的头七,葬了他吧,我想他的灵魂也希望得到安宁。"
她不应,只是轻拍着怀中的"孩子",梦呓般开口:"我的孩子没有死,他还在呢,我还听过他喊我娘呢,他没有死,我要和他在一起。"
夙夜看着梨梦兀自心疼,心下自然知晓这事只有尽快解决,才可以让她恢复神志,几次劝说无效后,她选择了抢。
"不要!!你们不要动我的孩子!!你们这群恶毒的人!!放开我的孩子!!"
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夙夜的手臂,夙夜没有停手,不想梨梦却一口咬了上来,夙夜疼得将盒子一把抛出,眼看就要被梨梦抢回去,最终却落在了苏陌的手中。
"来人,把云......不,梨姑娘控制住!!"
苏陌皱眉,梨梦那一口像是咬在他的心上,疼得无法抑制。
顺手将盒子交给夙夜,心疼地问了句:"你还好么?"不想对方却如未有听到一般,接过盒子便交给了跟在苏陌身后的贪狼将军:"把他安葬了吧,就葬在随星陵。"
随星陵是伽蓝国除了皇陵以外最尊贵的陵园,所葬者皆为皇亲国戚和有功之臣。夙夜又一次擅作主张,苏陌却只是皱皱眉头,没有再说话。
闹过了,哭过了,孩子没有了,梨梦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跌倒在地上,对着扶起她的夙夜说:"夙夙,我好像做了一场梦。"
夙夜用力抱住她:"梦梦,一切都好了,都过去了。"
"不,不会过去,云白堂和鸠雪,我致死都不会忘记,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
梨梦隐藏在素白衣袖下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咕咕,咕咕--"
一只白鸽飞来,停在了房檐上,腿上缠着的布条,被夙夜一个飞身取了下来。
打开布条,夙夜只瞄了一眼便脸色苍白,想要藏,却已经来不及了,布条已被梨梦抢走。
"梨姑娘,上次见面匆匆,未有详细介绍,我是月夕国公主鸠雪。云白堂早已经是我的人,姑娘纠缠不清,也已自食恶果。
"从今之后,姑娘若还敢踏进月夕国一步,我将新手杀死云白堂,我若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我见姑娘对云白堂仍是旧情难忘,定会顾全云白堂性命。
"不过,在我与云白堂的新婚之日,可以特别允许姑娘回来参加婚礼,姑娘请一定要赏脸呐。"
"梦儿,不要理她,不回去了,不回去了,以后就住在这里,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夙夜怕梨梦再遭受一次打击,梨梦却心平气和仿佛看的只是一纸家书,抬起头,居然笑了:"为什么不回去?我一定会回去。"
哀,莫大于心死。
云白堂,我会告诉你,世界上并不只是那几个女人会恶毒。
我也,可以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