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这是你第几次明知故犯?你可知这样的行为会给月夕带来多大的损失?!"
"身为月夕国的一品大臣,寡人对你宠爱至此,你却屡次三番做出这等危害国家和苍生的事情,你可对得起寡人的信任?!你可对得起你那多年前去世的忠心耿耿的父亲?!"
月夕王的拳头重重地捶在桌上,红木的桌面上瞬间凹下去一大块,月夕王的愤怒便明显地表达了出来。
上一次将夜光关押入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似乎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只是当时碍于两国的关系,自己无法减他的刑。最后落得皆大欢喜的结局,自己便也没有过多追问。
原以为这年轻的将军总能接受一点教训,不想时隔一年,他却再一次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月夕王只觉得深深的悲哀。
夜光跪在月华宫冰冷的玉石地面上,精神恍惚,不但没有听真切月夕王的训话,就连膝盖上的麻木与刺痛也一并忽略。
许久才低声呢喃出一言:"臣知错,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似曾相识的一句,月夕王瞬间觉得自己穿越了时空。
那时的他风华正茂,带着少年轻狂,率领着二十八星宿前去收复被洛炎国侵占了的城池,自信满满,目空一切。
然而那一仗,虽是月夕国战胜,却是出乎意料的惨烈,他的轻敌使他中了埋伏,被敌军重重包围,是那时的鬼宿将军,夜光的父亲夜沙,拼上了自己的性命将他救到安全的地方,却还是跪倒在他的面前:"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从那时起他认定,夜沙,会是他一世的好友,不会有君王与臣子的区别。
那一仗之后,二十八星宿,仅余七家。
当自己年岁渐长,有了帝王该有的沉着与稳重后,渐渐开始珍惜起能与好友相伴的日子时,洛炎国却再一次侵犯月夕的城池。
这一次,仅剩的七星宿携带自家的子嗣,全体奔赴战场。
可是回来的,只有夜光一人。
如今跪在殿中,一袭白衣的夜光,那么像他的父亲。
那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原本早已被他埋葬在记忆中最隐蔽的角落,如今,却叫夜光硬生生地挖掘了出来。
月夕王早已泪如雨下。
夜沙啊,这是你唯一留下的血脉,你让我如何是好呢?
颤巍巍地扶住黄金的扶手,月夕王努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缓缓走下玉石台阶。
冰凉而苍老的手抚上夜光的头顶:"算了,你起来吧。"
夜光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凝视着月夕王的容颜,却没有发现严厉的神色。
而那暖人的微笑,像极了他的父亲。
"夜光,如果这样罚你,你以为,我舍得么?"
"陛下......"
"你的父亲是我的挚友,我怎会忍心让他断了血脉?"
"陛下的意思是,不罚我了?"
"不,也不能这样轻易放过你。"
月夕王转身,喊来贴身太监吩咐了几句,又回过头来,看着夜光微笑。
"作为惩罚,寡人将为你和师不莲做主,定下婚约。"
夜光大惊:"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不用说了,我意已决,圣旨,已经吩咐下去拟写了。"
......
夜挽将手中一块墨色的玉石嵌入夜光递来的银镯之中,对着日光细细玩赏,惊叹于那绝好的色泽。
"夜大人是要拿这个做聘礼么?"
"是。"
夜光苦笑,自己现在若是能拿得出手做聘礼的,大概也只有这只银镯了。
只可惜,没有将它交给自己最爱的人啊。
"您看这样如何,添上这块玉,这银镯可就算完整了。"
"什么?"
他这才注意到夜挽动的手脚。
夜光诧异地从夜挽的手中接过那只镯子,原本只是想拿来让夜挽看看,没想到夜挽却可以锦上添花。细细看去,那块墨玉虽只是一块碎玉,但嵌在那只银镯上却浑然天成,再寻不出一丝瑕疵。
"妹妹好手艺!"
夜挽只是笑笑,起身燃起了一边放置的小火炉,又添了两三块木材。
"这玉与这银镯啊,本就是一体的。"
"哦?"
回身看见夜光好奇的神色,夜挽只是抿嘴轻笑。
"夜大人看来是很有兴趣知道?"
"诶啊,妹妹你就不要和我卖关子了。"
"这镯子,原本就是这样的,那块碎玉,虽然残破却色泽美好,装点在银镯上,反倒是有了别样的美。据说这镯子流入中原的时候,有一个极美的名字,叫做'玦'。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玉石与镯子变分散了,落入了不同的人手里。"
"妹妹如何确定就是这只镯子?"
"你细看那只镯子,在我所嵌玉石的左边,有一个小小的'玦'字。"
夜光细细观赏,果然发现了那个小字。
玦。
"不过,为什么要叫'玦'呢?"
"'玦',是一种有缺口的玉器,不是完整之物,用于此,便有了特殊的意味。美好的事情,终将是不会完整的。"
"可是,卖给我的老婆婆说,带着她,必然会遇到我心爱的人啊!"
"你是遇到了,但是,却没有能在一起。"
"......"
"这便是整件事情的不完整了,其实我从最后夙夜的表现来看,她对你,也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还么未曾有那么深厚吧。"
若有所思地点头,夜光第一次笑得那么惨淡。
"妹妹,你知道么,我会喜欢她,完全是因为她温暖的笑容,除了爹爹与娘亲,再没人对我这样笑过。"
"师不莲也没有么?"
"你不知道,小不的笑容,完全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的笑容,甜美可爱与温暖,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所以你就再也放不下了么?"
"不,也不是。"
将那只银镯小心收好,夜光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笑得如此轻佻。
"我想真正的爱情,就是会残缺不全的吧,不管怎样,只要她觉得幸福就好啦。苏陌是个可靠的人,我想,我可以安心地放手了。我也......确实欠了小不太多太多了。"
"你真的会这样想?"
"哈哈,我不会有事情的,妹妹,我还要去找毛毛,先走一步啦!"
夜挽倚在门边看夜光飘然而去的白色身影,心中那奇怪的感觉,是心疼么?
夜光,你可知道,即使你愿意放手,你也一辈子,都逃不出"玦"的诅咒。
.....
师不莲紧紧攥着那只镶玉银镯,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这一日,她已然期盼了多年,美丽的愿望,如今就这样轻易的通过一只银镯展现在眼前,她自然是不敢相信。
并且,聪慧如她,又怎会不知晓自己青梅竹马心中念念不忘的,究竟是谁。
这样,真的好么?
她已然不知这是上苍赐予她的恩典还是浩劫。
细细观赏着那只银镯,她在那墨玉的左边,发现了一个小字。
玦。
师不莲蓦然惊愕,没有想到这镯子,竟然会是传说中由西域传来的那只古老而又神秘的银镯,她的耳边又一次响起了小时候,娘亲曾经对她说的话。
"那只镯子啊,很漂亮呢,只是那个名字,无疑算是一个打不开的结吧,任谁人都想得到美丽的银镯,但是,谁又希望自己生命中美好的事物,都会残缺不全呢?
"所以啊,这只镯子一直落在不同的人手中。不过我听说,似乎一直都在流落在月夕国,所以这只镯子,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月夕玦'呢。"
月夕玦,真的是好美的名字。
这是加在我们身上的咒么?
可是,夜光,既然我生命中的美好已经残缺不全,我又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和我一样?
师不莲对着身边的侍女,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吩咐道:"更衣,送我进宫见皇上!"
提着罗裙,师不莲直接赶往月华宫,不巧撞见夜光正和皇上下棋。
她缄默,不知如何开口。
"乐师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见着未来的夫君,害羞了?"
"不莲不敢,不想只是想请求皇上,请您取消婚约。"
一片寂静,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了。
她知道,这样的请求无异于抗旨,皇上说不定会龙眼大怒。
但是,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抬头,是夜光,居然,一脸受伤的表情。
"小不你嫌弃我?"
"不是,夜光,我不是你爱的人啊!"
"谁说不是了?"
"夜光......"
"皇上,我未婚妻她吃醋了,我会和她解释清楚的,臣先告退了。"
被夜光拖离月华宫,她的努力完全失败了。
脸颊上,静静地划过一滴泪。
"啪--"
看似柔弱的手狠狠地送给夜光一个巴掌,然后,转身走人。
"夜光,你混蛋!"
......
夜光,现实与梦境,你能不能分清界限?
或者说,你认为它们,到底有没有界限?
我怕太过美好的东西,会使我进入完美的梦境,迷失了界限,再也看不清回到现实的路。
只是终究有一天,梦境会被残忍地撕裂。
我会害怕。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