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听这声音,今日集市想来是十分热闹的吧。”
平悦费力睁开眼睛,入眼的是被绿松石和金线点缀着的马车顶,繁复而又绚丽。
无端的让平悦有几分舍不得。
被平悦称作阿华的男子没有理她。
他端坐在马车里的矮几边,戴着一顶过分宽松的帽子,将头发遮掩的完全,一丝也看不见。
此时,他正偏头从马车窗口向外瞧着,面无表情,眼睛也是毫无色彩的样子。
“阿华……你扶我起来看看吧,以后……”
还没说完,一个略有沙哑的声音便从对面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好好躺着吧,没什么看头。”
顿了顿,复又补充了一句。
“人山人海,繁荣昌盛的盛京罢了。”
平悦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不甚喜欢她。
不过也只是不喜欢而已,没有厌恶,没有反感,比起夫妻,更像是两个毫无干系的人。
“那便也好…。”
沉默了半晌,身上的力气才恢复了一丝,又勉力开口问向对面的人,
“听我父亲那边的人说,如今南蛮已经打到敬安城了?战事是否吃紧,情况……”
“对现在的你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案几旁的人似乎有些恼怒了,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是的,对快病死的人来说,国如何,家如何,也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了。
平悦尴尬的笑了笑,病痛将她折磨的快没有人形了,苍白的脸上没有涂脂粉,如同一张刚刚染好的白绸。
外面的集市依旧很喧嚣,男子的叫卖声,起了争执的打闹声,甚至还有不知名的细小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进死寂的马车中,衬的车中的两个人越发的没有生气。
盛京再繁华,面前的人再俊郎,率领的兵士再勇武,终究和她没有关系了。
再没有人会去惦念一个病恹恹的将军夫人,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曾经家族鼎盛,如今却人去楼空的丞相府。
那是自己曾经生活了十七年的家。
春天一过,想来盛京中便没有了平悦这个名字,自己将会化为一捧黄土,孤零零的埋在不知名的坟冢里。
平悦又笑了笑,笑是她的习惯,无论痛苦或者开心的时候她都会笑,如同一张面具一样。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病痛加身,却有他的陪伴,自己到底是开心还是痛苦了,不过今天自己应该是开心的,这还是他第一次陪自己出来玩,虽然自己连卧榻也下不了。
“安郎不下去看看吗?你似乎也很久没有出府了。”
面前的人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不知是身体的原因,还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不过并没有出声。
没有等到答复,平悦似乎也习惯了,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心里却莫名想到了一件事,自己快死了,临死前,便问出来算了?
“安郎…可曾喜欢过我?”
面前的人挪过了目光,看向躺着的平悦,似乎是在挣扎着想着说辞。
“喜欢。”
平悦开心的笑了,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人气。
是真的吗?
假的又如何,自己一样会很开心,不是吗?
马车的帘子被风吹落,车内昏暗了下来,平悦终究是有些疲累了,缓缓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