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脑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他凭的就是道理,他所练的镇魂词就是一门“讲道理”的功法。
这镇魂词起初只是盘古开天辟地后,妖魔萌生,盘古为了震慑妖魔喊出的一个音——吒。随时间的推移,三界众生越来越多,而众生的心也越来越复杂,一个‘吒’字——已不足以震慑群妖、恶人和邪道了。
虽历代仙圣、高道中对此研习和扩充者颇多,可用的字也越来越多,然而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妖魔、恶人和邪道也都在自我提升,他们对于这些字音已经逐渐可以抵抗了。
几个字音不行,若是一篇文章呢?
甄家三兄弟的师父练成了一支神笔,取名“镇魂笔”。用此笔写出的文章自然凭空显现,还可以传到指定的人耳中,不必拘泥于具体的某几个字,接着就可震慑敌人的神魂。敌人中此功法,轻者心慌气短、浑身瘫软,重者气血逆行、甚至当场毙命。
四百年前甄脑一篇文章,竟然呵退了一队秦军,当时用的就是这门功法。
那么这门功法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甄脑的镇魂笔已失四百年,若是被妖魔、恶人或邪道寻去还了得?
当然不会。这镇魂词是正统的道家功法,威力虽然强大,但是有一个禁忌——道理。
镇魂词施术者一篇文章写罢,必须占个“理”字——哪怕只是片面之理、一家之言,也不能离开这个“理”字,否则根本就发挥不出威力。
若让甄脑练些使刀动枪的本事,他是绝不愿意的,但他对这门镇魂词却是下了苦功。为了练好,更要博览群书、通晓事理,所以虽然镇魂笔已失,若是那县令和功曹真有心放了他们,便是不承认刺杀过董卓,他也有信心凭道理说服对方……
县令陈宫终于来到大堂安坐,厉声问甄脑:“我就是本县县令陈宫,字公台,你可是曹操?”
“正是。”此时附身曹操的甄脑答道。
县令陈宫又问甄侠和甄虎:“你们两个都是他的同伙?”
“当然。”
“当然。”甄侠和甄虎异口同声。
陈宫继续问他眼中的曹操甄脑:“你可曾刺杀过董太尉?”
“没有。”甄脑代表他们三兄弟果断说到,又神情颇为戏虐地笑了笑,接着说,“听说我们要是承认,你就放了我们?可你就是当场把我们三个砍了,没有——就是没有!”
“嘶——”陈宫不禁暗息一口凉气。
井济人对他说曹操不愿意承认刺杀过董卓,这可能是因为害怕担负罪名、也可能是因为真的没刺杀过。
可仔细想想也不太可能是害怕,因为此事现在已是全天下郡县皆知,他自己身为中牟县令接到的朝廷文书就是如此。那废帝杀后的董卓是何等残暴?他要杀谁或许需要一个借口,但他杀人的决心不会改变,换言之曹操承不承认这事也是难逃一死。那么既然敢于承认自己是曹操,何以不敢承认这条罪行?
所以陈宫觉得曹操多半是真没去刺杀过董卓,他刚才让井济人故意对曹操那样说,如果曹操承认,那就说明曹操贪生怕死,绝非大义之人、雄俊之士。
但是眼前这个“曹操”没有承认,言语之中还颇为霸气,这种霸气让身为县令的陈宫都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同时他也犯难,自己这一试或许可以说明曹操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可是这样似乎也不能证明曹操就是天下雄俊、可以共谋大事之人。因为曹操没刺杀过董卓,是不是代表胆识和魄力有限?倒是反贼黄巾军的九节杖实实在在是在曹操手中……
甄脑见身为县令的陈宫不问话了、不知在那想着什么,他懒得等下去,直接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这番话祸福未知,却能在福中填福、祸中存义。
你中牟县令和功曹都痛恨董卓?
谁刺杀过董卓,你们就放了谁?
这是为天下苍生的安定做出的大义之举吗?
不是!刺杀“过”董卓又有何用?虽然董卓这种乱臣贼子必须得死,但在甄脑看来就算是真的杀死了董卓,也未必有用。
现今天下大乱,董卓确为国贼,然而这乱却不是起于他、甚至都不是起于黄巾军。
张角带领黄巾军叛乱,其实是他自己想当皇帝。老百姓都已经吃不上饭了、觉得跟着他就有饭吃,组成了“饭圈”崇拜他、跟随他。但他让老百姓吃上饭了吗?没有。非但没有,他们到处去烧杀抢掠,反而有更多人吃不上饭。
但这件事反过来说,他固然是有私心的,可愿意跟随他叛乱的那些人也是无知、无奈才被利用。天天拜着天子、守着王法,连饭都吃不上,这是朝廷之过!
所以张角起兵当年就死了,可至今黄巾军还在,那么真杀死了董卓,这天下就安定了?
甄脑本就才思敏捷、能言善辩,再加上曹操的记忆、以及曹操生前的一些观点,说得更是理直气壮:“我曹操何人?我应该算是宦官之后,可我任议郎时上奏朝廷,为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这些想要诛杀宦官的人叫屈,朝廷听吗?
我劝何进那个‘大草包’别听袁绍那个‘小草包’的建议——别招董卓等人进京,他们又听我的吗?他们不听,天子年幼,就会听他们的。
所以,天下之乱不在于一个张角、一个董卓,而是从朝廷各级文武官员就乱了。可我看出来这些了也没用,我官职低微,说的话没人理睬。
我曹操也曾想过刺杀董卓,但我没有!刺杀了董卓也不能稳定这乱世、造福这苍生,我杀他一个有什么用?反而我去杀他,成与不成,我都必死。我曹操一人死了不要紧,朝廷上下一群草包继续掌权,苦的还是老百姓、乱的还是朝廷!
所以我一定要宰了董卓,但不是去刺杀他。如果我能不死,我一定要建功立业、拥有权势,这样说的话才有人听,这样乱世才能平息!”
“说得好!”
“没错儿!”这不是县令陈宫和功曹井济人说的,而是甄侠和甄虎应和着甄脑的话。
甄脑对自己的话也很满意,虽然没有镇魂笔,但这一番话说得真是慷慨激昂,他差点以为自己真是曹操了。
再看陈宫和井济人,他们听了这番话先是一愣,愣了一会才又对视了一眼,双双给甄家三兄弟跪了下来。
陈宫跪在地上、拱手说:“我久闻曹孟德不畏权贵、正气大义之人,但先前未曾得见、心中怀疑,惭愧!也得罪了!刚才听曹公直言,更是自愧不如!曹公请上座品茶。”
“上座?这是不杀我们、还真要放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