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尝尝背叛的滋味固然是我心里希望的,然而这却是极端自私的想法,只顾着自己的痛快,而没有想到国家,想到子民——治国不比私怨,岂能因我一己之私而置百姓于恐慌惊惧当中不能自拔?况且,你若能下得去手,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前几句话犹可,最后一句话,却直直打进了年轻人的心窝,年轻人顿时脸色惨白,捂着胸口,上身晃了晃,却抿着嘴,一个字也不说。
璃浪直视着他的面庞,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去。
“大哥既然信任你,我当然不悔怀疑你,我不想知道当初我们在天日时遇到的那个五连环神射手到底是不是你,我只知道,你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感情,我不能罔顾你的心情,只将你当作一个杀人机器,即使由贵当年抛弃了你们母子,他始终,是你的父亲,你能不能下手和想不想下手是两码事,忠义不能两全,便是你选择了忠于大哥,我也不希望你往后终生埋下不孝的心结。”
除了锡勒鞠躬尽瘁泱泱无私的太子,年轻人今生没有服过任何人,但是今天,他白着脸,听璃浪口气淡淡地说完这番话,然后,面容平静地跪了下来,庄严地向璃浪正正式式地行了三跪九拜之礼。
行完礼,他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到底不知道想说什么,最终一跃而起,转身就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轻叹一口气。
“易修自知当初追杀太子王爷小姐一行不对,这次解决了私怨后,自当回来领罪,请……王爷保重身体,这锡勒的未来,便要全部看您了!”
那王爷两个字,到底喊得有些含糊,许是不习惯,他停了停,没听到璃浪发话,甚至都感觉不到璃浪的呼吸,顿了顿,一跺脚,终于还是走了。
一旁听了许久的柳是非,只觉心头不安的范围越来越扩大。
朝阳冉冉升起,照耀着巍峨巨大的王城。
“轰轰轰……”
几声炮响,却不是对着城外,而是对准了城中守军的驻地,响声此起彼落,驻地霎时一片血肉横飞,鬼哭狼嚎,黑色的浓烟滚滚升起,映照着金色的朝阳,美丽而悲壮!
“攻城了,攻城了……”
前几日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守军们,如今几乎是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到处是一片兵荒马乱,人踩着人,人践踏着人,马碾过人,街上家家关门闭户,守军们根本藏无可藏,而身后索命阎罗一般的大刀也并没有因为曾经是兄弟而手下留情——叛徒就是叛徒,在乱世中叛徒的下场永远脱离不了一个死字!
外城在一瞬间便被攻破,服装各异的一群人,唯有臂上统一扎着银色的布条,有衣着不同的士兵,也有沉默精悍的武林高手,一进门,如猛虎下山,扑向一群柔弱的羔羊,切瓜砍菜似的,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尤冒着热气的鲜血,霎时染红了王城双街三百道,而人已去如风,直奔向东南北三大城门!
内宫的碉楼顶,纳图贤和纳龙庭父子默默地矗立着,远远地眺望着四面城门口燃起的烽烟。
“她真的很聪明,不是吗?聪明,而且心性可软可硬,硬起来更是不计代价。”
纳图贤抚摸着自己嘴唇上弯翘的胡须,满意地注视着西城门下那抹几欲与朝阳争辉的娇小身影,翻滚染红的短刺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在阳光下恍若两根短短的冰棱,冰冷,然而凌厉。
鲜血多得来不及从短刺上滴落干净,源源不断,就像是从短刺本身渗透出来的一般。
而那周身雪白纯洁恍若不染尘埃的小人儿,却翘着嘴角,带着愉悦的笑容,看着身子周围迸溅的鲜血,被自己的杀气挡了开来,一路势如破竹,向他们所在的王宫方向杀到。
纳图贤只觉眼前的景象和多年前重叠到了一起,也是那样娇小玲珑的一个人,雪白的清丽小脸,张扬无畏的笑容,骄傲挑衅的目光,却跨马扬枪,豪气冲天,永不服输的精神,和所向无敌的本领,让草原上最勇敢的勇士都俯首敬服,甘拜下风——不是就连那谪仙一般的男人,也忍不住一往情深,再也无力自拔,不惜冒着断绝兄弟情义的危险,也要和她双宿双飞吗?
而今,这样一只翱翔九天的雪凰,经过五百年的等待和憧憬,终于要落入他们纳家了吗?
“光她聪明果决可不够,我亲爱的弟弟在等什么呢?”
纳龙庭低声微笑,双眸似黯淡又似明亮,眼光搜寻着已经化为浴血战场的王城内外,却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身影。
人人都道锡勒的太子有多么了不起,只有他心里清楚,如果没有另一个强悍的男人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鼓励他,无言地做着他最称职的影子,他根本不能取得这样的成就,让万民感恩爱戴!
锡勒的百姓民众看到他这个太子的身影就会感到安心,而有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外表强大的太子,却要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时,才会觉得前路无畏?
城下的血色越来越重,腥风四起,惨叫声不绝于耳,但这一切在他们父子的眼中,却如同一场虽然粉墨登场竭尽全力,可结局早已烂在心头的拙劣的戏。
“他可一向沉得住气,定是在等她发出的信号吧,可惜,这小丫头却是一个无畏的赌徒,根本就不去运筹帷幄,直接冲进来杀个痛快再说!只怕阿璃要改变策略了!”纳图贤摇头道,然而嘴角却含着一抹淡淡的甚至谈得上慈祥的笑意,根本没有一丝遗憾或者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