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三个人毫不眷恋生命,其他人并不劝慰,在场的人都有同样的思绪,都在思念亡者,都希望自己替他们去死,让别人活着自己才能感受到幸福。
一时间气氛沉闷,只有纪承风指挥着众人在房内搜集材料才惜字如金的说句话。
“这里翻开,下面是石墨。”
“你轻点,这是最后的一点钒,这东西稀缺。”
“不是这块,这是精钢,纯铝在最下面压着呢!”
……
村民没逃出去多远,回来后听说这里要精炼金属,都把家里自认为最好的材料担了过来,东凑西凑,除了缺一点锑,其它材料全部搜罗齐了,张永康跨上飞车去找锑,其他人都进了钢房等着看稀奇。
对于仙魔星的人来说,星球内除了能量和蕴含能量的材料有交易的必要,其他材料都不是值得交易的玩意,生命所需的东西很容易获取,生活所需的东西唾手可得,费点力气就能得到的都是没有价值的,无论多么稀缺,仅仅是稀缺本身让人讨厌,并不是离不了,没有无可替代的材料,自然不存在囤积居奇或者奇货可居这个说法。
这边还没完成配比称重,张永康已经回来了,卸下一大块锑:“稀缺个屁,还没看见淇县就遇到这么多。”
说完赶忙跑去洗手,害怕中毒,张庆忠告诉他师者已经不怕物质毒素,顺便教他如何运功排毒,张永康瞪了他一眼不领情:“耗费灵气的事怎么可以做呢?”
老太爷也来帮腔:“你是入选的精英,我们只是下里巴人,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把能量卡拿来我替你保管一年,保管你学会什么叫珍惜!”
“都在我媳妇那呢,您尽管去要。”
老太爷翻着白眼假装去参观精炼炉,实际上他已经参观十几遍了。
精炼炉很粗糙,就是一张薄板冲压成型,神奇的地方在里面,炉底鬼画符似的铺满纹路,银光闪闪,细看这些纹路实际上是一个个点均匀排列而成,试着灌注灵力进去,每个点开始发光,光点越来越大直至彼此接触形成通路,纹路激发后炉底竟然无中生有喷出火来,烧焦了老太爷一寸长的一截胡子。
炉壁自下而上刻画了九圈纹路,细看之下,这些纹路越接近炉口越密集,每一圈纹路中,如果不看边框,内里的脉络走向很多是相同的,大致分得出九个类别,九圈中九个类别的数量各有比例。
从低到高一圈圈输入灵力进去却不再喷火,而是出现方向不同的振波,最后一层猝不及防又坑了老太爷一次,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砰”的一声嘬住老太爷的脑袋,刚好堵在炉口上严丝合缝。
老太爷倒了霉却不吭声,后面连着坑了好几个人,好在都是学士境界,没有受什么伤,大不了鼻青脸肿一脑袋青烟。
“这么薄的外壁能禁得住焠烧?能炼出那种精金来?”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又期待成功,毕竟修炼带来的种种神奇他们经历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也见识过或者听说过,谁让自己层次太低呢?说不准的事还是等着眼见为实的好。
材料准备好了,按照配伍分成三份,王巧玲拿出一份一股脑的倒了进去,又摸出三张乌漆麻黑的低级能量卡丢进炉内。
“啊?当饭吃啊,这精金还需要能量?”纪承风感觉自己又涨见识了,科技体系那一套他烂熟于胸,知道精炼材料需要消耗能量,可那是通过立场转换强加进去的能量,像这种直接灌注的方式有悖常理,这么个不起眼的薄皮炉子能承受强力场?这种能量卡也特别,低级能量卡是灰色,中级银色,高级的血红色,乌漆麻黑的这个感受不到波动,只能是低级卡,可这颜色……
“我说过,血脉纯度不同技能效果也不同,这类低级卡可比您知道的高级卡还高级,当初如果有这个手段,我那些姐妹也不会露着屁股死去,那哪是什么铠甲,遮羞都做不到。”说着说着她又要流泪。
“行了行了,娘们,死了还遮什么羞?我那婆娘遭了四团火球,渣都没剩下,我一直希望她是失踪了,要是能留在战场上,光着身子我也不在乎,总能给我留下点啥对吧?天杀的魔修,阴火杀人竟然啥都不给我留。”纪承风说的咬牙切齿,真心没有一点流泪的想法。
王巧玲听的心惊,那得是多么惨烈的战斗才能遭遇那样的攻击?她能体会到纪承风的那种感受,那是化悲愤为力量,可她只是偶尔才能进入那种状态。
“伯伯,咱不说了,我今天让您看看什么叫技能修炼,要是纪恩生的是女儿,若具备极致血脉,我一定要让她带着您的期冀傲视天下。”说完跳下操作台,距离精炼炉足有二十米闭目盘坐,操作台上的精炼炉很快喷出一股火焰,随后火焰倒卷又被吸了进去。
纪承风摇头表示不信王巧玲的话,又点头肯定了这种精炼的技能很高级。
张庆忠凑到纪承风耳边嘀咕:“您最好还是信她的,她师傅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要不然最初她欺负我的时候哪有底气?”
“闹了半天你是怕她师傅?”张永灿意念能力虽低,偷听的本事却不弱。
意念初成的人都忍不住干这事,老太爷就因为干的太多,在众人眼里成了爱听墙根的角色。
“我才不怕她师傅,是我师傅怕她师傅。”
“什么狗屁逻辑!”老太爷也搭茬,看来他也在偷听。
张永灿看向老太爷问道:“您看出来是怎么灌注灵力的吗?不挨着炉体就能激发里面的鬼画符?”
“不是她激发的,投进去能量卡的时候,能量卡已经激活,意念之力应该是在催动能量的释放程度。”
张永灿比着大拇指佩服老太爷的意念能力观察入微,但意念无影无形,如何操控得了能量?他想问问儿子,可张庆忠看他转头望过来时连忙背过身去,他知道这事不能问。
修士之间绝对不能打探对方的功法详情,这是大忌,亲娘老子也不行,因为功法的运行各有偏重之处,如果一个人的功法被敌人琢磨透了、发现了可以针对的弱点,敌人就可以避实击虚,所以个人功法绝不可以外泄,敌人为了打探自己的秘密往往手段高明,不告诉亲人反而是对亲人的保护,只有功法传承或者功法交流时,在道誓的保护下才会互相摊开底牌。
精炼的过程几乎是无声无息,炉子动也不动,只发出微弱的流水声,站在王巧玲身后距离的人圈只能感受到微热,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炙烤。
“该不会是假的吧,这是冶炼哎,还没有烧水的动静大?”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老太太抬起眼皮呵斥:“闭嘴,就会看热闹不懂看门道,瞧瞧听墙根的都什么样了?”
本来都盯着炉子呢,谁也没注意身边的人什么状态,此时老太太一提醒,众人才看见老太爷满头大汗的盘坐着,好像在运功抵抗,又不知道是在抵抗着什么。
好在精炼不费时,不到五十分钟王巧玲就停了,炉子顿时开始散发热力,炉口红光喷薄。
“纪伯伯,您去把金液倒出来吧。”
老太爷此时睁开眼吐了口气:“哎呦,差点要了我老命。”
王巧玲顿时明白了:“您把意念探进去了?我说这一炉怎么节省了十分钟就好了,还以为自己进步了呢。”
看着王巧玲捂着嘴笑,老太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听墙根养成的毛病,非得弄个明白探个究竟,为了搞清楚为什么仅凭意念之力就能操控能量,他把自己的意念之力释放了出来,他知道,王巧玲全神贯注在冶炼,不能被干扰,因为意念之力非常脆弱,操控于微末之间,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感受王巧玲的意念波动,随后刻意避开,进到炉内才发现不对劲,那些鬼画符的确是能量在催动,喷火的喷火,揉搓的揉搓,可这喷火和揉搓的能量灌注是通过鬼画符消耗意念之力在控制,输出能量越高意念消耗越多,王巧玲已经控制了鬼画符的律动,老太爷的意念之力身不由己的被鬼画符往里抽,想退回来却不知道如何操作,以往收放自如的意念遇见了缫丝机,绵绵不绝的往里面续,强行往回抽差点把他脑仁痛的撕裂,那种感觉就是撕裂,险些把他吓死,只能拼命运功维持意念不枯竭,否则就变成了白痴!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他是亲“眼”看见那些材料如何一步步熔炼成一种散发着刚毅情绪的金液。
所谓看见,其实是意念之力的一种能力表现,那是浮现在脑海里一个脑补的画面,但那个刚毅的情绪却是真真切切的只有意念才能感受得到。
纪承风把金液倒进晶化池,随后流入模具凝成几件兵器,第一件当然是他儿子需要的战枪,第二件是一根法杖,随后几件有刀有剑,一共出了十件。
王巧玲看出他的心思,笑着说:“纪恩那把枪看着灰不溜秋不起眼,却比这把好了不知多少倍。”
纪承风不信,钳起大枪准备拿去锻造,纪恩实在看不下去了:“可别丢人了,你这里哪个器宝能锻得了精金?”
王巧玲突然翻脸:“闭嘴,有本事你去煅?”
“我、我、我……”纪恩知道王巧玲以为他不孝,可这是他们父子间独有的交流方式,村里人都懂,来了个不讲理的高手,让他倍感憋屈。
林美珠拉住要暴走的儿媳妇,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人家的家事你掺合什么,真要是犯众怒的事还用你出头?”
王巧玲看见身边的人一个个躲着她老远,暗气自己融入不了这个奇怪村民的圈子,耷拉着肩膀泄气的往林美珠怀里钻:“你们都咋想的嘛!”
“这是村子,不是军营,用不着步调一致方寸必争,记住,要学会想得开,还要懂得放得下。”
纪承风对着王巧玲喊:“要冷了啊,再不煅可要冷透了。”
抱着林美珠埋头撒娇的王巧玲转头挤出一个笑脸:“伯伯,铸造技能是全新的一个体系,每个步骤没有严格的规范,修炼的是对能量的运用和对意念操控的拿捏,这把枪只具备形,实际上还是一块精金,枪不是您想的那样铸造的。”
除了纪恩、张庆忠,其他人全糊涂了。
“这不是枪?那纪恩用的就是枪了?那不也是一块金属吗?难道打制成大刀的形状也无所谓,当枪使它就能叫枪?”
老太爷的一句话引起广泛的共鸣,没想到王巧玲还真的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张永灿的武器是法杖,近身搏击时当枪使,他不由的问:“那战技如何运用?对不上号嘛!”
“修士战技可不是面对面搏杀,要是到了对方能抓住头发的距离还需要武器干什么。”
一群人面面相觑彻底晕菜,王巧玲想刻意缓和气氛,拉进一下和纪恩的心理距离,对着纪恩努了努嘴:“你露一手给你爹乐呵乐呵。”
纪恩看了看场地,只有操作台那里足够宽敞,纵身一跃跳了上去,随手一指模具里尚未脱离的一把大刀,“咔”的一声脆响,大刀炸碎了模具凌空飞起,眨眼间已经刀影虚幻连成幕墙将他围在当中,张庆忠拾起一块钢锭运尽力气砸了过去。
“噢……”众人下意识的吓了一跳,这要是砸中还不骨断筋折?
哪知道唰唰唰一片清爽的声音过后,十米方圆的圈子外堆满了碎屑,圈子里丝毫不受影响。
纪恩停止运功,大刀“当”的一声落地,他皱着眉说:“感应非常迟滞,速度太慢了,应该击成齑粉!”
王巧玲还等着夸奖呢,结果等来这么一句,气的跳脚:“你当我什么水平啊?”
“呃……,我不是故意的。”
纪承风嘿嘿的笑:“我们爷俩不会说话,不像你爹,尿壶都镶金边,就是嘴好。”
王巧玲摸着额头感觉极为无助,指着纪恩直接喝令:“再来,运用枪技,令行禁止!”
纪恩下意识的绷紧身体大喝:“喏!”
随之一愣,自己怎么就听令了?可是习惯性的得令遵命、令行禁止,立刻催动大刀施展开枪技。
众人只见一条虚影刺如疾矢抽如哨棒、撩如飞鞭挑如蛟龙,根本看不见刀形,操作台周边二十米内劲气激荡,眼前如一堵矛尖密布的墙壁,逼得人只想往后退,压抑的透不过气来,这可不就是枪技?
“当”的一声刀又落地,几个人忍不住过去摸:这不是刀?看在眼里真真的,不是刀又是什么?
老太爷想明白了,哈哈大笑:“惯性思维害死人,咱们一直是拎着家伙面对面的和人拼命,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是修炼者,十年未出山,沧海变桑田,世道变喽!”
汤臣只明白了一半,跳出来质疑:“不对,纪恩有问题,你哪来的那么多灵气?换做你用我的弓,照你刚才这个玩法,射上几十箭也不会力竭!”
纪恩摊了摊手看向王巧玲:“你跟他解释,我只会玩枪。”
王巧玲先是看向汤臣,纪恩这爱搭不理、一副不与下里巴人为伍的态度换做她早爆发了,却见汤臣一点都没生气,不由暗自思量是不是自己得了什么病忘记了吃药,怎么所思所想这么另类呢?这里没一个人能和她想到一块去。
她认命一般拿起那把刀递给汤臣:“你运功于刀,感受一下再说。”
“开什么玩笑,运功于刀?那又不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汤臣嘴上说,手却接过大刀,运功引气,灵力眨眼间到了手掌,却突然透体而出,他的感觉中这把刀如同手臂在延伸,挥动时甚至能感受到空气擦过的触觉。
“这、这……,有鬼吗?”汤臣脸都白了,只一息时间,全身灵气竟然都灌进了大刀,平时那种运行速度的滞涩感好像根本不存在。
“你恢复一下修为再说。”王巧玲发现一个窍门:把这些村民当自己的兵对待,交流起来感觉就很顺畅,她知道这种方式不正确,但她还达不到放得下的心理境界,欲速则不达。
汤臣盘拿出能量卡插进阵盘盘坐吐纳开始运功恢复,这一坐就没再起来,一直到第二天早课结束。
他感觉过去的运功一定是自己错了,要不然现在怎么突然就顺畅了?一点灵气运行的迟滞都感觉不到,过瘾呐!
他在那过瘾,其他人等不及了:“这是咋回事?睡着了?”
张庆忠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打扰他,这叫入定,咱们出去玩。”
老太太拿眼睛剜他:“谁跟你在玩呢?我在想这块精金是不是真的有鬼。”
王巧玲也感到惊讶,是那种瞎猫撞到死耗子的那种意外欣喜的惊讶:“我为了提高记忆精金的刚性,改动了配比,少了一半的石墨换成了锰和钨,没想到契合了汤臣的属性平衡,回头问问老师,这样改动的配比到底是哪些五行元素得到加强。”
别人听不懂,纪恩却明白:“我就说运功滞涩嘛,我是阴属性五行土火属性,缺金、木、水。”
王巧玲顿时头大:“这太复杂了,配比的一丝改变都是本质上的变化,要是有个精炼大师在该多好,我们不可能解析得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
张永康倒是村民中唯一一个懂了一点的人,他问道:“你说过万物皆含有阴阳正反五行元素中的一部分,一共才二十份,你知道减少的石墨含了什么、含了多少,增加的锰和钨又有多少份不就知道结果了?”
王巧玲满脸迷惘的回答:“问题是我不知道,传承中也没有这方面的详解,你想想,石墨纯度相差万分之一的纯度就会导致你说的那个结果无法推导,谁知道那只占万分之一的杂质是哪些元素呢?”
张永辉站在远处,听见这话也明白了,摊着手耸肩:“喔嚯,此题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