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渐渐消逝在地平线上,黑夜悄然袭来。
楚湛兮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他伸了个懒腰,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一觉睡到了晚上。他赶忙起身背上背包,下意识地说:“真不好意思,睡过头了,我们赶快走吧。”
没人回答。
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转身。只见座椅上空荡荡的,早不见了姜芳霭的身影。
他回到长椅上坐下,猜想对方可能去附近吃饭了。他掏出手机想上上网打发时间,忽然发现一条未读信息。
不知为什么,他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颤抖着将手机屏幕解锁,慢吞吞的打开了信息栏,那条让他心碎的信息一下子映入眼帘。
“别了,湛兮。我不能也不应该阻止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可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位军人,首先属于木星革命军,其次才属于我自己。也许我们注定要走不同的道路,就此别过,路上珍重!”
发件人的那一栏赫然印着那个万分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名字——姜芳霭。
联想自己的言论,他很快得出了答案,想到自己的自语竟被她一字不差地偷听,楚湛兮悔恨万分。他仰天长叹,默默将头埋在自己怀里。
他深呼吸几口,调整了一下情绪。他再一次起身离开长椅,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顿觉自己失去了未来的方向。
饥饿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包里最后剩下的那个被压扁的三明治成为了他的晚餐。他清点了一下包里的钱,一分没少。这不由得让他担心起姜芳霭的处境,她既没有身份证又没什么钱,该如何解决食宿问题呢?
除了她自己的宇航服,姜芳霭只带走了一瓶矿泉水。楚湛兮猜测她很有可能会回到他们藏匿机甲的地方,于是租了一辆自行车,用最快的速度向那里赶去。
虽然这段时间经历了巴伦的魔鬼特训,但提升体能绝不是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他气喘吁吁,走走停停,终于在五个多小时后抵达了他们藏匿机甲的地方。
他刚换上宇航服离开公路,便发现一辆被丢弃的自行车。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希望顿时破灭。
果不其然,姜芳霭的机甲早已不知去向。楚湛兮失落地回到了公路,他魂不守舍,径自走到了路中央。
刺耳的喇叭声将他拉回现实,只见一辆满载肉猪的皮卡停在自己面前,司机正把脑袋探出窗外大骂:“想死啊你,挡在路中间!想死去别处死去,别连累老子!”
楚湛兮恼羞成怒,忽然一个箭步冲到车门前。司机得理不饶人,见对方冲来,继续骂道:“你不长眼睛啊,想干什么?”
“你给我下来吧!”楚湛兮一个上勾拳击中了对方的下巴,接着迅速将手伸进车窗内从里面打开了门锁。
他拽开车门,晕乎乎的司机栽了出来。他将司机挪到一旁的行人道上,正欲驾车离开,忽然听到车后搭载的猪发出了令人厌烦的叫声。
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走到车后,拔出手抢打坏了固定笼子的锁。他打开笼子,对那群猪说:“快走吧,你们自由了!”
枪声惊动了这些猪,它们很快从卡车上涌下来,挤满了道路。楚湛兮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他关上车门,开足马力扬长而去。
他一面飞驰一面盘算着下一步棋怎么走,思来想去,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离开月球。
小汤尼日记中提及的积蓄对他有着无穷的诱惑力,木星成为了他唯一的候选目的地。不多时,他看到一旁的路标指示了港口方向,便毫不犹豫地开向了那里。
很快,他抵达了赫恩港口。他抛弃了卡车,乔装打扮混入售票大厅。他四处张望,寻找着混入航班的机会。但登船的检票十分严格,似乎没有机会伺机混入。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名黄牛从他身旁经过。垄断票务是这些人获得高额利润的秘诀,听着他的吆喝,楚湛兮来了兴趣。
他轻轻在那人背上点了一下,凑上去小声说:“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港口的角落,楚湛兮环视一周,确认安全后轻声问道:“兄弟,可有到‘诺亚3’黑船的黑票啊?”
黑船和黑票是啸人时代最为流行的偷渡暗号,“诺亚3”自建成起便是中立卫星群。在那里,本地法律甚至凌驾于地球联邦宪法之上,是出了名的治外之地。
如今木星方面与地球联邦剑拔弩张,从“诺亚3”中转前往木星似乎成了楚湛兮唯一的选择。
黄牛点点头,掏出手机,示意楚湛兮添加自己的联系方式。接着,他用手机发来信息,“有,普通票12000,贵宾票30000。”
楚湛兮也用手机回复对方,“普通票怎么说,贵宾票又怎么说?”
“普通票就是去行李舱,贵宾票就是和正常旅客一样。放心,我们有路子,没人会查你!最近的一艘船两个小时以后开,需要的话找我就行,我一直在这里。”
楚湛兮向对方表示感谢,接着离开了售票大厅。他喝了口水,盘算着该从哪里搞到钱买票。想着想着,他忽然感觉到什么东西碰撞着自己的胸口,掏出一看竟是一块手表!
他一愣,一时间竟没有想起这块表的来历。片刻后,他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柏兰梓给自己的那块表吗?
没想到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刻,能够勉强支撑自己渡过难关的只有柏兰梓。
他紧紧握着那块表,有些不舍,却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附近的一家当铺。
他缓缓而入,开当铺的是一个戴着老花眼镜、两鬓斑白的老人。他的眼光炯炯有神,从楚湛兮的目光中,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不过,他头也不抬,继续低头在柜台前打着自己的算盘,“年轻人,囊中羞涩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男子汉出门在外,哪还能让一文钱逼死呢?”
楚湛兮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他深谙商人的那一套,直接将手表递过去,“二万,一分钱不多,一文钱不少。”
老人放下手中的算盘,盯着那块表仔细看了半天。他的眼珠子不停的打转,好像微型自转的地球。
他很快伸出一个手指,左右摇摆着,“年轻人,据我多年的经验,八千块才是这块表合理的价格。”
“我说了两万,你爱要不要!”
楚湛兮立即伸手想要将手表夺回,老头连忙阻止。他扶了扶眼镜,“别着急嘛,让我再看看。”
买家与卖家的博弈无非是互相隐藏自己的底线,故意开出过高或者过低的价格诱导对方妥协至自己的心里价位。由于不知道对方的底线和心里价位,双方的一次次试探便成了交易中最精彩的部分。
“年轻人,我仔细看过了,它确实只值八千块!”五分钟后,老人摘下眼镜,将表还给楚湛兮,“不过,你要是真心想卖,我倒是不介意加个五百块。”
“我说了,二万。不过,今天我心情不错,一万八千也可以接受!”
“那不行,八千五,不能再多了。”
“那就算了,我不卖了。”楚湛兮接过手表向门外走去,他故意放慢步子一步一步挪着,还不时用余光打量老人。
楚湛兮每迈出一步,老人的表情就紧张一分。他的眼珠子不再像先前那样转个不停,显然,他不想错过这笔交易。
此时对于买卖双方来说都是最危险的阶段,双方正在挑战对方耐心的下限。楚湛兮不想让交易失败,但必须尽全力装出一副从容、不在意的样子。
胜负的天平取决于是楚湛兮主动回头还是老人主动喊住他,主动出击的一方无疑失去了交易的主动权。
他的心跳急剧加速,眼看自己离店门越来越近,老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叫住自己的意思。楚湛兮还是不淡定了,毕竟,此刻他决不能让这笔交易泡汤。
可是他马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服软就是功亏一篑。他握紧双拳,下定决心绝不主动回头。他继续迈着步子,故意踏着地板,想用声音震慑老人。
他决定打赌,他相信这块表的价值能够让老人不甘放弃。
事实证明,他的赌博成功了。就在他快要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老人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年轻人,算啦,我就吃点亏吧,一万块收了!”
“一万五!”楚湛兮立即转过身来,“这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怎么也不能贱卖了。”
老人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径自走到楚湛兮面前,“一万五太多了,我和你说,你到别处去绝对找不到像我这么好说话的当铺老板!这样吧,我再加一千块!”
楚湛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好啊,成交!”
老人吃了一惊,他原以为楚湛兮会继续加价,见对方如此爽快,便暗暗高兴。
事实上,楚湛兮知道若是自己继续坚持,这块表至少可以再多卖两千块。不过时间紧急,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决定吃点小亏,见好就收。
两人愉快地达成了一致,从当铺内出来。握着刚拿到手的钞票,楚湛兮喜忧参半。虽然当掉手表是无奈之举,但在他心里,那道坎也许永远也迈不过去了。
他回头望了望那家当铺,暗暗记住了店名。
兰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它赎回来。
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售票大厅走去,如同战胜敌人后凯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