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年又发了信息过来。
自从上次刘灯红回了那个信息后,他们之间的信息就没有断过,有时,贺大年在"红灯记"陪外地客商或省里领导吃饭,也要抽空发个信息,信息的内容有时是个段子,有时是几句关心的话,刘灯红看了,总是久久舍不得删除,她甚至觉得和杨利伟一比较,这个位处高层的男人更显得有情有义,她也就不时地回复过去,毕竟她和贺大年都是过来人了,虽然没有什么出格的话,但却又处处绕着靶心,那意思是双方不言自明的。
这回贺大年在信息上写着:到居仙山来吧,山上景色很好,我等你。
居仙山作为罗城的一处风景名胜区,自然常有上面的领导去参观游览,市里便在山上建了一个居仙宾馆,环境极为幽静,听说设施也很高档,市里的领导也经常上山休闲,被有称为是罗城的庐山。这条信息让刘灯红拿不定主意,她知道那是个隐秘的场所,贺大年让她上山,用意不言自明,虽然对杨利伟她早就没有了一点感觉,可她对此多少还是有些害怕,但要是不去,她又担心贺大年会生气,贺大年的形象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她不愿见到他拂袖离去的样子,她坐在办公室里,打开头顶的大吊灯,不知怎么回复,她忽然想,不知道怎么办就掷硬币吧。她找到一枚一元钱的硬币,往桌上一扔,心里说,正面就去,反面就躲。硬币在桌上哐当一声,她一看,是反面。她忽然恼了起来,应该三把才算,她又扔了一次,却仍然是反面。刘灯红叹了一口气,她对自己说,以第三把为准。这次,是正面。刘灯红匆匆回复:好的。她这才知道,自己其实是想去的,她无法阻挡。
刘灯红开着自己的车临要出门时,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在楼下停好车,找了辆出租车赶到了居仙山。果然,贺大年知道她是打着车上山来时,很高兴地对她笑了笑。贺大年这时像一个居家的男人,他穿着休闲的羊毛衫,在宾馆房为她倒水泡茶,刘灯红上前去说:"我来,贺,贺书记,我来。"贺大年说:"不是对你说过了么,不是在公共场所,不要再喊我书记了。"刘灯红红了脸,小声地说:"改不过来。"贺大年笑笑。喝着茶,刘灯红看着窗外,紧靠着窗子是一树芭蕉,阔大的叶片,翠绿生生,再往远处,是一片山,山上云雾缠绕,清新养眼。贺大年盯着刘灯红看,刘灯红说:"看什么?"贺大年依旧笑着不说话,拿起水壶给她续水,他一边加水一边仍盯着刘灯红。刘灯红穿了一件紫色的加长毛料裙,领口系着一条鲜红的丝巾,显得精致又朴素,又有那么一点跳跃的活泼的感觉。
贺大年只顾盯着刘灯红看,结果,那水倒满了杯子,他还在倒,茶水溢倒了桌子上,刘灯红"呀"了一声,腾地站了起来,她一站起,刚好与站着的贺大年几乎要头碰头了,贺大年仍盯着她,她紧张地不知说什么,伸手要去找抽纸,伸出去的手却被贺大年一把钳住了,她要往回抽,贺大年却拉得更紧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贺大年的怀里,当她躺在柔软的床上,坚硬的贺大年压在她的身上,她只是无力地说一句:"把窗帘拉上。"贺大年亲亲她,迅速地拉上了窗帘,房间里立时变成了黑夜,刘灯红在深深的黑暗里点亮了自己。
当他们醒来,已经是真正的黑夜了。刘灯红拉开窗帘,芭蕉的绿影映在窗上,远处的星星像缀在山峰上。她又躺倒在贺大年的怀里,她说:"你知道么,我小时候特别怕黑,我特别喜欢亮灯,我总要把灯泡擦得亮亮的,可是跟你在一起我不怕黑了。"贺大年拍着她说:"我就是你的灯啊,我给你照亮。"
刘灯红第二天一早又偷偷地找了辆出租车静悄悄地回到了罗城,而贺大年却还待在山上,等待省委的一个考查组上山。和贺大年在一起时,刘灯红顺便说了刘也青的事,她说他们想合作开放一个地块。没想到,贺大年的思路更加开阔,他说:"你这个哥哥可是个人才啊,罗城需要这样的企业家,他有远见,现在进入地产是最好的时机,我看哪,你们也不要叫什么傩戏广场了,改成傩文化产业园,现在是名字叫得越大越好,你呀,你让刘也青直接找我,我和他聊聊。"
过了几天,市委办的秘书果然打电话给刘也青了,请青红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刘总到贺书记办公室去一趟,贺书记要亲自接见他。刘也青没想到刘灯红的动作这么快,能量有这么大,心里惊喜着,赶紧叫了车到了市委大楼。
贺大年听了他的想法后极为赞赏,他关了办公室的门,拍拍刘也青的肩膀说:"这个项目我要亲自联系,亲自协调,不过,你也要学会舆论造势,就以傩戏为突破口,它不是最近又被评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么,这么好的遗产要保护啊,怎么保护,光空说是保护不了的,要有载体,这个载体就是傩文化产业园,这件事,我们政府做不了,那就让有势力的民间企业来做,当然我们也不能让外来企业吃亏,白白扔银子是不是?那我们会在税收、土地等方面给予优惠的嘛。"
刘也青完全听明白了贺大年的话,他心想,这个书记看来和刘灯红的关系可不一般,他的心头不禁有一丝既喜又惊又有一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他连连点头说:"贺书记的指示太重要了,给我们公司很大鼓舞,我一定会努力的。"
接下来的日子,刘也青多次回到瓦庄,当然,再不是一个人回到瓦庄了,他一来就带了一批人,有国家、省、市、县的文化专家、民俗学者、作家、记者、摄影家,在瓦庄的老年人看来,就是都是些戴眼镜、拿话筒的咋咋唬唬少见多怪的人,这些人一来先是直奔傩神庙,用相机、摄像机对着大木箱里的傩戏脸子一阵猛拍,追着傩老爹死劲地问,恨不得把他的祖宗八代都问出来,可是傩老爹总是装聋作哑,任他们怎么问,他就是不说正话,人家说东他说西,人家说桌子他说板凳,记者问他傩脸壳子是表示什么的,他说荞麦当然要脱壳。他以前天天看的傩戏唱本,突然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县里镇里村里的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都来问他,他翻着眼睛说,账本?我不记账,我没有记过账,我一个孤老头子记什么账呢?搞完了傩神庙,他们又到村子里人家去访问会唱傩戏的人。
会唱傩戏的多是老年人了,他们有的见了明晃晃的摄像机就发抖,唱不了两句就走了调忘了词,有的舞傩也舞不动了,做模做样也舞不了几下,这个时候,刘也青就冲了上来,他脱了衣服,戴了傩戏脸子,拿了傩伞,在空地上舞了起来,他舞得虎虎生风,那些国家、省、市、县的文化专家、民俗学者、作家、记者、摄影家们,拍照的拍照,采访的采访,刘也青最后总感慨地说:"我不能眼看着傩戏在我们手中失传哪,我有一个梦想,就是建一个傩文化产业园,让傩文化发扬光大!"他的话又引起了在场的人热烈的掌声,这些话也不断出现在国家、省、市级的报纸、电视上,与此同时,市里也重视傩文化保护了,各个相关部门都行动起来了,傩文化研究会成立了,成立大会上,市委书记贺大年亲自到会讲话,"要把瓦庄傩打造成罗城的文化名片!"这句话已经让罗城人听得不知道有多少遍了,人们搞不懂,这个贺书记为什么会对傩戏这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