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希望是用阳光织成，阴影就能使它们破灭。
——T·S·艾略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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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婧媛被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她抬起头，光线来自头顶悬挂的两根日光灯管，灯管两端有些发黄，导致其发射出来的光线不停地闪烁，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副银色手铐，这让她没法伸手去背后挠痒痒，只能慢慢退到墙边，隔着衣服不停蹭来蹭去。
这是一间不足十平方的小屋，她能活动的区域可能不到一半，因为在她面前竖立着一道铁栅栏，小拇指粗细的钢筋从天花板一直插入地面，锈迹斑斑，她把手铐搭在上面，立时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
“他们把你抓来了，他们把你抓来陪我了！”她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是从墙角发出来的，那是一个头发卷曲，身上看上去脏兮兮的中年女人，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脸上不知是怎么弄得，布满了灰褐色油污，让人看不清具体长相，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她却穿着一件同样油乎乎的高领毛衣。
朱婧媛看见她的时候，这女人正蜷缩在墙角，她的半边脸朝向墙面，似乎正在用舌头舔舐墙面上的污垢，这让朱婧媛感觉一阵恶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女人一直蹲在那里，努力让自己的体积变得最小，她似乎很害怕，两只如同鸡爪子一样的手不停地哆嗦不停。
她似乎精神有些问题。
屋子里没有任何家具，就是一间空旷的房间，用铁栅栏隔开，唯一的窗子在头顶上方，上面同样布置着铁栏杆，天还没亮，外面一片漆黑。
朱婧媛靠着墙坐在地上，因为双手被拷住，平时很随意的动作如今都变得困难，她斜眼瞟着墙角的女人，发现她也正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是什么地方？拘留所吗？”她看似在自言自语。
“这里是牢房，牢房，你跟我一样，都是罪犯！”墙角的女人用阴沉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的牢房不是这样的！”朱婧媛小声说。
“牢房就是囚禁犯人的地方，所有的牢房都一样！”女人弓起身子，就像一只挨饿的野猫。
“看来，她确实是疯了！”朱婧媛轻轻叹了口气，长这么大，她还没去过看守所或者拘留所，但是据她了解，嫌疑人进入那些地方是有一套严格的手续的，至少会换上另外一套衣服，同时配发生活用品，进入监舍后，每间屋子会有很多人，不像现在这样，身边只有一个疯女人。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越想越困惑。
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没见到王程文，事实上，从他被机器人拖走后，就再没了消息，朱婧媛见不到他，就很担心，她觉得王程文在那里很危险。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小房间的屋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人走进来，年轻人大约二十多岁，可他所穿的警服看上去却不太合身，上衣很短，裤子却很长，尽管他胸口挂着警号和警徽，但朱婧媛觉得他不像个警察。
“你就是朱婧媛，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儿吗？”年轻人用带有本地口音的普通话问了一句。
“我什么事儿也没犯！我是被你们绑架来的！”她微微抬起下巴，没好气地回应道。
“胡说，没犯事儿能把你带到这儿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年轻人瞪起眼珠子。
“我是被你们套上头套硬拉过来的，我从未见过警察抓人还要带头套的！”朱婧媛说。
“警察办案，有各种手段，如果你什么都见过，那你就是惯犯了！”年轻人突然咧嘴微微一笑，然后把大盖帽摘下来拿在手里，屋里又闷又热又没有风扇，除了疯女人，其他人都恨不得把能脱的都脱下来，疯女人脸上的油彩，估计也是因为太热凝结的汗渍。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朱婧媛问道，自从警察冲进厂房，当时王程文已经被拖走了，厂房里唯一的活人就是她，但那个警察却不由分说，直接给她戴上头套，还有手铐，也就是说，从警察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把她当成了犯人，这让她很不满。
“这里是警局，对于嫌疑人，我们要先问明白，然后根据犯罪情节决定是否把他送到拘留所去，所以，朱婧媛，在这里你最好老实点，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留一个好的态度，争取宽大处理！”年轻人边说话边轻轻拍打着警帽，同时斜睨着眼睛冷冷看着她。
“你看我现在不老实吗？”她突然跳起来，举起双臂，给他看胳膊上的手铐。
她的动作把对面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在我询问你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安静下来。”他转着眼珠子，似笑非笑道。
朱婧媛坐在一条特制的木椅子上，椅子腿上有一个横向可以转动的木板，用来扣住她双腿，椅子扶手上也有个类似铡刀开关一样的木板，木板下方有两个凹口，她坐上去的时候，手就放在凹口里，在讯问的时候，这些开关都是上锁的，她只要坐在椅子上，就和椅子连为一体，丝毫动弹不得。
这是一间被年轻人称作“审讯室”的房间，在她对面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台电脑，桌子边还放着一个三脚架，架子上安装着摄像头，房间四周的墙壁上贴着灰色泡沫，泡沫板上光秃秃的，朱婧媛扫了一眼，并没发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样的标语，但是这间屋子，倒是和她想象中的审讯室有了几分相似，也许，这件屋子刚刚装修好，还没来得及布置吧。
和刚才闷热的小屋相比，这里看上去显得专业很多，这也让朱婧媛内心有了一丝压迫感，从一进来，她就表现得很顺从，当年轻人把她锁在椅子上的时候，她也没有反抗，她坐在这张暗红色的木椅子上，看到年轻人坐在电脑屏幕后面，手指在键盘上开始敲击。
朱婧媛知道，一旦开始询问，她的回答就会变成文字，同时，摄像机会把她的表现完整地记录下来，坐在这里，说话务必十分小心，她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从厂房到询问室，她经历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就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还有些事情，隐藏在身后，现在只露出冰山一角，若想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她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即便现在已经是后半夜，睡意正浓，她也得硬扛过去。
以下是他们的询问记录。
“朱婧媛，你到瑞公司的机器人工厂干什么去了？”
“晚上闲着没事，我就想到工厂里闲逛一下。”
“是去闲逛，还是想找什么东西？”
“警察同志，你知道我丢了什么东西吗？之前我们认识吗？”
“朱婧媛，你最好老实点！”
“我一直很老实呀，我在工厂里闲逛的时候，你就突然闯进来了，我到现在还很纳闷，你为什么会到工厂里去？”
“我，我在厂房外听到猛烈的爆炸声，这才赶过去的，到了现场，就看见你一个，所以，你就是嫌疑人！”
“那不是爆炸声，是铁旮瘩被砸碎的声音！”
“铁疙瘩是什么？”
“机器人，当时你不是看见了吗？机器人！”
“机器人是你砸碎的吧？”
“为什么又怀疑我？”
“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在现场。”
“你手里还拿着一大块玻璃，朱婧媛，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砸坏机器人，涉嫌什么罪名呢？”
“破坏财物罪，朱婧媛，这个罪名对你很适用，也没有争议。”
“既然如此，打坏了多少钱，我赔给人家就是了，不是还允许协商解决吗？”
“事发突然，我们已经通知受害人，但是现在人还没有来，我们先行对你进行调查，我现在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打坏那台机器人，要知道，那可是很昂贵的东西。”
“它威胁到我的生命。”
“你说什么？”
“我说它威胁到我的生命，如果稍微犹豫一下，躺在坑里的人就是我，你希望看到那样的情景吗？”
“说一下详细过程。”
“没什么过程，我是个女人，要去面对一大堆发疯的钢铁，我当是很害怕，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都忘记了？”
“都忘记了！”
朱婧媛睁大双眼，耳畔的话语开始变得模糊，她只想说这么多，此刻，她又想起了那个自称为混元的女机器人，她没想到，潜入工厂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混元，没想到就很快找到混元，她更没想到，随后她又亲手终结了混元。
记忆随之回到几个小时前。
女机器人混元命令手下带走了王程文，从那时起，朱婧媛就变得焦躁，她在酒店见过这些智能物品谋划杀人和自相残杀，因此对它们极不信任，她想追过去，但凭她的腿脚，根本不是那些高大机器人的对手，此时，女混元却突然提出来，要跟她玩一个游戏。
她能感觉到，这个自称混元的女性机器人，其智力远远超过她此前见过的任何机器，可以说与真人也无差异，这倒不奇怪，瑞公司能把史策中的历史人物演绎得栩栩如生，自然也能把那些人物的智能转移到机器人身上，现在她面对着混元，就像曾经面对着屏幕中的古人一样，唯一的不同是，从前隔着一张屏幕，她是至高无上的主宰者，对场景中的人物可以予取予求，现在，她和混元之间只隔着一道空气，就如同去到动物园去看老虎，却突然发觉笼子被撤掉了。
面对钢铁构筑，冷漠残忍的电子生命体，她内心紧张不已。
游戏内容是这样的：
在他们脚下，有一个深两米，宽一米的水泥坑，之前坑里横着很多铁杆，铁杆上有夹具，可以把机器人固定住，这个坑原本是用来装配机器人头部的，现在被改装成了死亡陷阱，那些横向安置的铁杆被抽出来，竖直安装在坑底，同时顶部削尖，几十根尖刺竖立在坑底，不管是人还是机器人，只要掉进去，全身都会被戳出几十个窟窿。
这样的坑，一共有两个，除去他们脚下这个，在十米外还有一个，此时，除去混元和朱婧媛，剩余的机器人已经分成两排，分别站在两个水泥坑边。
他们要玩的，是一个推力游戏，双方从各自阵营中挑选出一个机器人，开始两个机器人站在水泥坑连线正中间，此时混元会和朱婧媛猜一次拳，赢的那方，所选的机器人可以向前走一步，也就是四六开，然后它们开始角力，谁能把对方推到坑里，就算赢，作为两个阵营的主人，混元和朱婧媛开始也并排站在中间位置，每次角力，谁的机器人赢了，对方就得向后退一步，一步就是一米，也就是说，她和混元都会有五次失败的机会，五次失败后，输家就必须跳到坑里，如果不敢跳，机器人会强行把它丢进去。
“这游戏太残忍，又浪费钱，我不想玩！”朱婧媛说。
“所有损坏的机器人都算在我头上，这不是钱的问题。”混元说。
“我如果不想玩，现在就要走呢？”朱婧媛问道。
“游戏尚未开始，你当然可以走，不过，你走了，你的朋友就任由我们处置。”混元的电子嗓发出一阵冷笑声，她的个子跟朱婧媛差不多高，和其他机器人不同，她的身体大部分都是合成材料的，工程师特意塑造出了曲线婀娜的身段，要是戴上假发出门去，光凭背影就能迷倒一大片宅男。
“你是逼着我参加这个游戏吗？”朱婧媛怒火中烧，机器竟然对人发出威胁，这让她感觉受到莫大的侮辱。
“我只是建议，想想你的朋友吧，他现在估计快吓死了吧？”混元边说边取来那个硕大的水晶球，这个圆形大球其实是个立体显示器，透过球面，朱婧媛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王程文，他似乎被捆住，侧身躺在地上，一只巨大的铁脚正踩在他肋部，让他呼吸困难又动弹不得。
“他如果受到伤害，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朱婧媛狠狠瞪了混元一眼。
“放心，游戏结束前，他会很安全，如果你输了，就不好说了！”混元用一只手托着水晶球，似乎在欣赏男人被踩踏的画面，它忸怩作态的样子让朱婧媛忍无可忍。
“别废话，我跟你玩，如果你输了，可不要反悔！”她咬着牙说道。
“你没得选择！”混元手中的水晶球显示王程文正在痛苦呻吟，踏在他身上那只脚正在用力旋转，他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弹了，看上去似乎已经晕过去。
“赶紧开始吧！”她真恨不得用蒸汽锤把这帮机器人压成铁饼。
“在开始前我得提醒你一下，这些大家伙虽然看上去一模一样，但是它们的力气是有差别的，有的劲儿大，有的就差一些，选到什么样的，全靠运气，是不是很刺激？”混元红色的玻璃脸上闪过一个笑脸画面，朱婧媛扭过脸去，觉得这笑容虚假无比。
“假婊子，待会儿我会让你觉得更刺激的！”朱婧媛盯着水晶球，恨恨地骂了一句。
游戏正式开始，朱婧媛和混元面对面站在一起，与角力相比，猜拳同样重要，谁赢了，就能让对方离水泥坑更近一些，她相信选出的机器人一旦开始动手，是不会留力的，毕竟它们有了智能，就会惜命，谁都不想白白送死，所以猜拳猜的好，胜率才会高。
很不幸，第一局猜拳，朱婧媛输了。
她选择的机器人不情愿地后退一步，站在四米线上。
随即她看到两个高大强壮的黑色钢铁巨兽双手紧扣，用力向前倾斜身体，她甚至听到它们合金关节发出嘎吱吱的摩擦声，整个厂房出奇地寂静，没有呐喊欢呼，只有沉没地观看，开始朱婧媛有些担心，因为起始位置靠后，但很快，她的机器人扳回位置，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被推进坑里。
她听到坑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显然是尖刺戳穿外壳和电缆，机器人全身短路，肯定是报废了。
第一局她赢了，在落后的局面下赢了。
“不错，你的运气很好。”混元对她竖起大拇指，荧光脸似乎在笑。
尽管赢了一局，朱靖媛依然忧心忡忡，第二局即将开始，她选择留下上一局获胜的机器人。
破碎在水泥坑里的失败者残骸被拖拉出来，它的下半截身子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朱婧媛走到坑边，看到坑底堆积了很多银光闪闪金属碎片。
“随着游戏进行，碎片会越来越多，是不是很有意思？”混元用电子眼扫描着他的脸，发出一阵冷笑声。
“我没看出这有什么意思！”朱婧媛低声嘟囊一句。
游戏继续进行，从这局开始，朱婧媛接连输了三局，之前的担忧果然应验，第一局能赢，只是运气而已，身后的机器人全都长的一模一样，无论她挑选哪个，结果都是输。
她身后的水泥坑里，堆积的碎片已经有半人多高，碎片尖锐的棱角寒光闪内，就像开刃的尖刀。
连输三局的结果是她身后的机器人士气明显变得低落，她能看出这群钢铁之躯的集体情绪，当她赢了第一次的时候，那些家伙肢体动作很多，而且头都是仰起来的，从她留下第一局获胜者开始，它们就知道了她的选人套路，只要获胜，它们就不用担心被选中，毕竟一旦被选中，参与角力，就有一半的几率会碱碎。
它们和人一样，不希望变成尸体。
在连输三局后，机器人们沉黑地聚集在一起，它们之间的距离更近，头也低垂下来，它们开始围成一圈，最外面的总想后退，躲到中间去，里面的又不想出来，于是圈子越来越小，它们都不希望被选中成为下一个内卷玩家。
不光是她这边的机器人有这种反应，即便是对面，情况也好不到哪那里去，毕竟目睹同类在眼前瞬间报，对所有具有智能的大脑都是强烈刺激，有了智能，就意味看有了情绪，它们会害怕，所以，游戏开始的时候，它们是各自站成一排的，现在，直线变成了小圆圈。
朱婧媛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现在请挑选你的勇士吧！”混元吩咐道。
“我不想挑选了！”她对混元说。
“你想退出吗？那是不可能的！”混元的电子脸上红光一阵阵掠过，两个摄像头死死盯着她的脸。
“我不会退出，我自己代替机器人，来跟你进行最后一场决斗！”朱婧媛嘴角微微翘起，同时把口罩摘下来，随手扔到地上。
“你跟我决斗，规则里并没有这一条！”混元后退一步，两只手微微举起，对她已然产生戒备。
朱婧媛解释说，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让其他机器人枉费性命，游戏是她和混元两人玩的，最后的结果也是他们两个玩家承担，没必要在游戏过程中增加浪费，再说，这些智能化的造物价格不菲，即便是做游戏，也要勤俭节约才好。
她说完这些话，特意回头看着自己的队伍，就见它们齐刷刷用电子眼睛注视着混元，从它们的反应可以看出，它们很希望最后一局能按照这条建议来执行。
“你是个狡猾的女人！”混元脸上的光晕由单纯的红色变成红绿相间，“你竟然了解机器人的心思，因为你前三轮的拙劣表现，它们现在害怕了，它们比你更早退出这个游戏！”
“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心里已经很厌倦跟它对话。
“我不答应又能如何？”混元发出叹息声，“它们现在站在你这边，如果我拒绝，它们也会把我撕成碎片的！”
也许她的话是对的，跟身后那些高达两米的大家伙相比，混元的体型实在娇小了许多，它甚至比朱婧媛还要矮一些，这也是最后她选择混元作为决战对手的原因，朱婧媛觉得，混元纤细的四肢甚至比不上她这个高职学生，若是两者力拼，结局如何犹未可知。
最后一局，所有的机器人都围拢过来，它们没有了被选中的压力，自然也放松下来，同时，朱婧媛也注意到，混元跟它们的关系并非铁板一块，因为智能，每个机器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它们可以听从它的命令，但是，一旦涉及到自身安全，它们也会变得犹豫，甚至可能违抗它的命令。
既然这样，混元执意要跟自己玩这个危险的游戏，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现在还没想明白。
决斗开始，朱婧媛在猜拳的时候又输了，所以她只得站到距离大坑四米的地方，混元站在她对面，脸上的荧光变成白色。
她伸出手，混元也伸出手，人和机器双手紧扣在一起。
在朱婧媛二十年的人生经历中，还从没跟机器人拼过力气。
刚一交手，她就发现对面看似娇小的女性机器人力气很大，自己的双臂在对方手里不停地打着哆嗦，她并不是个擅长运动的人，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蹲在寝室里玩电脑，这次交手，把她身体瘦弱力量小的劣势完全暴露出来，尽管用尽全力，她的双腿用力向前蹬，可鞋子却在地面上摩擦着，身体不停后退。
转眼功夫，她已经被推着后退了超过一米，而且因为摩擦，鞋底反而变得更加光滑。
混元的双手就像老虎钳子般有力，朱婧媛整个手掌根本就没法动弹，她感觉自己手指头都被挤破了，现在两只手酸麻无比。
相比于手，它的腰部活动空间要更大一些，她在和机器人拼力气的时候，能把对方的塑料腰身推得前后晃动，因为它的躯干部分都是非金属材料，这是它的短板，也是朱婧媛想要活命唯一能选择的突破口。
朱婧媛紧紧咬着牙，试图侧向扭动身体，把混元从左右两个方向拉倒，机器人有一个固有的特点，它们的计算机和关节马达等主要部件都安装在上半身上，这就导致它们通常会头重脚轻，在外力作用下很容易失去平衡，她尝试着晃了两下，已经能从混元腰身部位听到嘎吱吱的响声，只是对方四肢力量太大，让她的行动也受到限制。
不知不觉中，她又后退了一米，离身后的大坑只有两步距离，如果持续目前局面，几秒钟后，她就会掉进坑里，全身被戳得都是血洞。
“朱婧媛，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实际上，你是个蠢货，竟敢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找我，你要知道，这里是我的天下，你来到这里，就只能认命！”她听到混元突然对自己说了这番话。
此时，人与机器的距离已经无限接近，他们两个肩膀顶在一起，脑门对着脑门。
“看来，你知道不少事情，你是不是这些天来一直在监视我？酒店里暗算我的机器人也是你派过去的吧？”被激怒的朱婧媛突然力气变大，硬是反向把混元向后推行了几步。
“想知道吗？除非你打赢我！”混元没有呼吸，但是能听见肩膀里传出的电流声。
“我会打赢你的，你的命运就在坑里，直到变成电子垃圾！”朱婧媛突然瞥见一个圆滚滚，亮晶晶的东西正朝着自己滚过来，正是那个水晶球，它是被拥挤在一起看热闹的机器人给碰掉的，现在水晶球里并没有显示画面，只是白花花一片，机器人也没有被赋予捡东西的使命，所以任由它在地上滚动。
看到水晶球，朱婧媛感觉机会来了。
她意识到，单纯比拼力气，她不是混元的对手，她的体能随着时间会消耗殆尽，在她力气耗尽前，混元储备的电力足以把她推进坑里，在这件厂房里，想要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消灭混元，要消灭混元，就得让它松开手指。
“贱货，你长得像个女人有什么用？你的胸脯和屁股虽然很大，但都是假的！你其实就是个可怜的电路板！你身上的塑料壳比螃蟹还薄，你还有脸自称什么混元，你知道混元是什么吗？”朱婧媛突然对着机器人喷出一堆脏话。
“混蛋！”机器人愤怒地做出回应，白色的脸孔瞬间变成紫色。
“知道女人为什么要洗脸吗？你的脸不能见水，因为会短路，你这个一辈子不洗澡的脏东西，把你的脏爪子拿开，别碰我的手！”她越说越来劲。
“够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混元这时候声音有些迟缓，估计训练的时候没学过这些。
“如果那些大家伙是假男人，你就是假女人，制造你的人也是个残废，他甚至不知道怎么用你，作为女人，你不能陪男人睡觉，不能给男人洗衣服做饭，不能给男人生孩子，我要是你，早就碰高压线死了算了！”她发现垃圾话确实能起到作用，就把所能想到的诛心之语全部说给混元听。
“太可恶了，你…”机器人突然语塞，然后停顿片刻，连脚步都变得混乱。
朱婧媛看它身体开始摇晃，突然用下巴向前方点了一下：“阴阳人，你的水晶球碎了！”
混元彻底停住了，然后扭过头去看，朱婧媛突然感觉到麻木的手指开始恢复知觉，看来混元已经因为那句提示而分心，趁此机会，她赶紧把双手挣脱出来，就在对方愣神的时候，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抢先抱起水晶球，感觉球体并不十分重，但是外面那层玻璃壳子却是足够硬。
接着，她抱起水晶球狠狠朝着混元的脑袋砸下去，玻璃破碎，面罩破碎，就这一下，混元的头被打破，露出里面滋滋作响的照明灯。
这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水晶球因此而变成碎片，混元也失去平衡，开始左右摇摆，从破碎的脑壳中，不断甩出电火花。
朱婧媛不会给它任何机会，此刻她走到混元跟前，双手抱住她的腰肢，用尽全身力气，小跑着把它推进坑里。
整个过程中，她没有遇到抵抗，混元似乎已经失去控制。
只听到塑料在水泥墙壁上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再看的时候，混元已经瘫软地半躺在坑底，浑身零件散落。
她终归是赢了最后一局。
“告诉你，你只是一坨废铁，不管你觉得如何聪明，也绝不要跟人去比智商！”朱婧媛站在坑边，朝里面狠狠啐了一口。
此时的混元，头和脖子紧贴着水泥墙壁，胸部和胯部已经从径向扭曲了超过一百八十度，胸口贴着墙壁，但胯部横亘在铁条上，且已经被扎透，小腿和大腿已经断开，小腿变成零件，散落在坑底，大腿上的电线裸露出来，墙壁上到处都是灰白色划痕，那是混元身体表面的塑料摩擦后留下的残渣。
它的头部右侧有一个很深的凹痕，这是刚才朱婧媛使用水晶球造成的致命伤害。
她听到坑底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好像是话语，又好像是漏电，很难分辨。
此刻，它还没彻底报废，但是已经到了报废的边缘。
这场游戏，最终以混元掉进坑里，被戳成零件而告终。
游戏结束，可朱婧媛却茫然站在坑边，手足无措。
“现在我该如何离开这里呢？”站在坑边，她突然意识到其他机器人全都注视着自己，它们形成一道钢铁墙壁，把自己和大门阻隔开。
刚才诱骗混元那套把戏它们全都看在眼里，接下来它们会怎么做？给混元报仇吗？朱婧媛不安地想着。
突然，厂房里响起警报声，同时头顶的红灯全部开启，没过多久，警察就来了。
但是只来了一个警察，这是另一件让她感觉诧异的事。
这个警察，现在就坐在椅子对面，让她回想在厂房里所经历的一切。
她什么都记得，但不想告诉他。
在这个夜里，混元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她想不明白，它出现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被自己消灭吗？
她不相信，这个名字所拥有无限大的含义，它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消灭。
她有一种感觉，混元没死，机器人只是个躯壳，作为意识，混元可以存在于任何电脑中，比如她对面的电脑里。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在她发呆这段时间里，年轻人已经显得很不耐烦。
“我确实想不起来了，要不然随便你怎么写好了！”朱婧媛叹了口气，低垂下眼皮。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根本理解不了！”回到小屋里，脏兮兮的疯女人突然凑到她身边。
她吓了一跳，像只小猫般缩紧身体。
“他们是不是问了你很多问题？他们没有打你吧？女人溱到她身边，看上去对她的情况很是关切。
朱婧援注意到，卷发女人手腕上却并没有戴看手铐。
有些奇怪，自始至终，她只见过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人，不知道女人为什么会说“他们”，这个“他们”到底是谁？难道这间屋子里，还藏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想到这里，害怕额额感觉越发强烈。
“大姐，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一口气说出所有疑问。
“嘘！”女人把食指放在嘴边，用眼角瞟了下头顶，朱情媛跟着向上看了一眼，除了闪烁的灯管，在没有看见别的东西。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对女人说道。
“这就好，你最好什么都忘掉，但是，眼睛还是会出卖你！”女人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东西！”女人说罢神秘兮兮地站起身，用双手托住朱婧援的脸颊，两人对视片刻，女人突然笑起来。
经过短暂相处，朱婧媛已经开始习惯她神经质的行为。
“女孩，你的眼睛很大，很清澈，像一面镜子，我能着见许多东西！”女人对她说。
“你想多了，大姐，那只是眼睛而已！”朱靖媛突然觉得女人故弄玄虚的样子很像一个吉卜赛人。
“没有骗你，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一张能改变颜色的脸，它拥有女人的身体，它的手又冷又硬，你曾经很害怕它！”女人声音越来越低沉。
“还有呢？”朱婧媛自己的声音也变得颤抖，这些映像只存在于她脑海中，即便刚才审问的时候，也并没有被提起过。
“它有名字，但它不是人，它的名字叫混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