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浓烈又刺鼻,没有人愿意没事往医院里跑,在人们看来,医院除了代表希望,还代表着疾病和伤痛。
张寒衣跌跌撞撞来到医院,而此时的医院里面,人头攒动,平常也没有这么热闹过。
“你好,请问你是……”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大叔,看到张寒衣慌慌张张的模样,觉得很奇怪,忍不住上前。
张寒衣正想着给蝶衣的号码打电话呢,看到保安大叔过来,急忙问道:“你好,我是张蝶衣的哥哥,刚才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我妹妹在医院,你知道在哪吗?”
“医生打的电话?我知道了,你赶紧去烧伤外科楼,出事的人都在那里。”保安大叔明显知道情况,指着大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十几层的建筑说道:“就在六楼手术室。”
“好,谢谢你!”
张寒衣道谢之后,转身离开,三步并两步恨不得自己飞过去。
烧伤外科楼内,有不少病人家属都在那,三五成群,讨论着什么。
张寒衣没有心思偷听他们说什么,不过,什么“车祸”,“大火”,“加油站”等字眼还是不住地往张寒衣的耳朵里钻。
张寒衣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忍住不往快出想,还是制止不住。
蝶衣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这些年的寄托,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张寒衣心中暗自祈祷。
六楼到了。
张寒衣出了电梯门,正对着就是护士站,已经有好几个人围住了护士,在询问什么。
“你,你好,刚才有医生给我打电话通知我过来,说我妹妹出事了,我……”还没等张寒衣说完,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拉住了他。
“你就是她的哥哥吧!”
这个声音张寒衣有些耳熟,就是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
“对,不错,我的妹妹怎么样了!”
医生面无表情,就连语气也没有多少起伏,“她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你跟我来吧。”
说着,转身带着张寒衣来到ICU病房,隔着玻璃,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影,张寒衣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医生,蝶衣她?”
“病人情况并不稳定,全身九成面积烧伤,我们做了应急处理,不过肺部有很深的阴影,而且身上多出骨折,脏器也有损伤。”医生回答道。
医生的话音刚落,病房内的蝶衣突然浑身抽动,四肢很不协调地四处乱动,心率检测仪发出强烈的警报声。
站在旁边的医生眉头一皱,喊上旁边的护士,推门而入,拉上了帘子。
张寒衣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里面传出丁零当啷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攥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在门口来回踱步,耳朵高高竖起,想要听到里面的动静,可是,除了最开始有声音之外,现在里面的一切都归于平静。
“滴答,滴答。”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整整两个小时,病房的大门才被打开。
医生满脸疲惫走出病房,抬头看了一眼张寒衣,眼神有一丝同情,还有一丝心酸。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这一刻,犹如晴天霹雳,这句话,抽取了张寒衣全身的力气,他的脚下一软,整个人跪了下来。
医生急忙把张寒衣扶起,却怎么也扶不起来,只好叫上护士把张寒衣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接下来,不论医生说了什么,张寒衣都没有听到,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耳边只有轰鸣声,眼前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渐渐地,他的脑海中闪过一段一段的画面,他和蝶衣一起吃饭,一起打闹,他打工给蝶衣交学费,蝶衣很懂事,从来没有要求他什么,衣服买最便宜的,东西买最差的,就连吃的,也从不挑剔,即便如此,蝶衣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而无父无母的孩子,则自立自强。
直到最后,画面定格在蝶衣十二天的宴席上,他抱着刚出生一个多星期的蝶衣,笑地那样灿烂。
彩色的画面慢慢变成黑白,清晰的面容变得模糊,张寒衣这才从无穷无尽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只见他满脸都是泪痕,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滴在了衣服上,裤子上,全都留下了白色的盐渍,周围还有别的病人家属,没有人笑话他,看向他的只有同情的目光,这种目光让张寒衣感到窒息。
张寒衣抓住路过的护士,“护士,我能进去看看妹妹吗?”
护士有点奇怪,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医生,点了一下头。
张寒衣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不知什么原因,双腿有些麻木,缓了一会才能正常行动,而这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张寒衣崩溃了将近两个小时。
床上的人影被盖上了白布,人影的轮廓那样熟悉,张寒衣隐约能闻到妹妹发梢散发的洗头膏的味道。
他没有打开白布,他不敢,更不忍。
坐下的那一刻,全身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堪,他颤抖着,掀开了白布的一侧,露出了严重烧伤的手臂。
手臂下的拳头死死地握着,张寒衣无法想象,蝶衣生前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悲伤的情绪再次涌上张寒衣的心头,他张开嘴巴,宛如金鱼一样开开合合,全身的力气消散,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
他握住了那个已经没有温度的拳头,仿佛身处深不可测的井底,宛如深渊,只有哀伤,却没有泪水,泪水已经在进病床之前流淌殆尽。
那焦红的拳头在张寒衣的掌中慢慢打开,一个漆黑的钥匙掉了出来,张寒衣顺手拾起,放到衣兜内,没有在意。
就这么安安静静和蝶衣相处了半个小时,张寒衣掏出了手机,拨打了陈经理的电话。
“嘟,嘟……”
半分钟后,一个迷糊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喂?”
“陈经理,我需要请几天假。”张寒衣的声音非常平淡。
“请假?小张,什么事啊。”陈经理似乎很困,还打了个哈欠。
“蝶衣出事了!”
“什么?怎么回事!”听到蝶衣的名字,陈经理被吓了一个激灵。
“蝶衣出了车祸,在医院,已经……”张寒衣没有继续说,他实在没有勇气说出蝶衣已经去世的事情。
他没有说话,陈经理也沉默了,张寒衣的语气很不对劲,让他很担心。
“小张,你别太着急,你在什么医院,我和你嫂子现在就过去!”
“中心医院,ICU,烧伤外科楼六楼。”
“好,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说完,陈经理挂断电话,推了下枕边人,一个迷糊的女声传来。
“老公?怎么了?”
“阿丽,快起床,去中心医院!”陈经理的声音有些紧张。
“深更半夜去中心医院干什么?”陈经理妻子蒋丽被弄得有些糊涂了。
“蝶衣出事了,小张的情绪很不稳定!”
“什么,小蝶出事了?”蒋丽也清醒了过来,抓着衣服就往身上套。
三年前,张寒衣才毕业,就来到陈大强的公司上班,他的情况陈大强很是清楚,他也知道张寒衣是个好强的孩子,于是在私下里对张寒衣很是照顾,他的妻子蒋丽也非常喜欢蝶衣和张寒衣,把他们当做弟弟妹妹来看待,对于无依无靠的张寒衣兄妹两个来说,陈大强也算是他们半个亲戚了。
两人随便套上几件衣服,蒋丽直接素颜上阵,比陈大强后起床,却先出了门,催促着陈大强就往中心医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