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张寒衣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上安稳觉,周围的病房很是嘈杂,哭泣声,谩骂声,或高声,或低语。
这也没办法,所有在事故中受伤和死亡的人都被集中到市中心医院,想有个安静的环境都不行,好在,蝶衣和寒衣在一个单独的病房,不像其他的病房,都有六七个病人挤在一起。
不仅如此,夜晚迷迷糊糊的时候,张寒衣似乎听到了蝶衣的呼唤,还有一个陌生男子的低语,醒来后,却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一动不动的蝶衣。
张寒衣自己都忍不住自嘲一声,可能是心底不愿意相信蝶衣已经走的事实,出现了幻听罢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一个警察走了进来,打量了张寒衣一眼,问道:“你是死者家属?”
那警察年龄不大,二十多岁,应该是毕业没多久的新人,似乎有些紧张。
“嗯,这个是我妹妹。”一夜过去了,张寒衣冷静了很多,心中的情绪被他积压在心底,起身问道:“警官,有什么事吗?”
“嗯,死者家属都需要做个笔录。”警察示意张寒衣坐下,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坐在张寒衣对面。
一股寒气使得张寒衣寒毛战栗,这种感觉一闪而过,像是一种错觉。
“我姓冯,冯景昌。”青年警察伸出手看向张寒衣。
“哦,张寒衣。”说完,张寒衣握住冯景昌的手,这个警察的手有些凉,雨后的空气还是弥漫着湿冷的氛围。
时间很快,虽说是笔录,大部分都是冯景昌在说话,张寒衣在听。
“情况就是这个情况,至于怎么选择,还是看你自己,这是我的号码,如果有事,联系我。”冯景昌留下号码,起身离开了。
张寒衣坐在座位上,没有起身,看了一眼写着号码的纸条,随手塞到了口袋里,看着床上的蝶衣,微微出神。
说来可笑,醉酒司机撞向加油站,导致加油站爆炸。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原因就是这么简单,然而结果,却是几十个家庭的悲哀。
张寒衣不明白,为什么蝶衣会出现在111路公交车上,那辆车明明到不了公司,甚至背道而驰,可是蝶衣,偏偏就出现在了车上,偏偏就这么巧,遇上了悲剧。
他的问题,蝶衣无法给他答案,只有沉默和寂静。
至于赔偿的问题,保险公司会给答案,张寒衣不想管这些事情,钱有什么用,失去了蝶衣,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一个人安静而已。
整整一天,张寒衣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之下,仿佛一具空壳,没有了灵魂,等他再次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家中。
蝶衣被拉走了,陈大强和蒋丽给张寒衣处理了一切,哀莫大于心死,这可能就是张寒衣的状态吧。
说是完成蝶衣的愿望,说是振作起来。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能比张寒衣想象的更加艰难。
手捧着粉红色的笔记本,那是蝶衣十岁生日张寒衣给她的礼物,也是自父母失踪之后,的第一个礼物。
笔记本旁边有个小密码锁,那时候很流行,在文具店里,蝶衣一眼就看中了它,却没敢开口,最后张寒衣偷偷买下的。
寒衣至今还记得,蝶衣拿到笔记本时露出的表情,也是那年蝶衣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这是蝶衣的日记,她偷偷设了密码,不让寒衣知道,不给寒衣看,可是,寒衣知道,密码是他的生日。
按下数字,笔记本应声打开。
“12年3月27日
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爸爸妈妈虽然走了,但是我还有哥哥。
这个笨蛋哥哥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发现他在文具店里偷偷摸摸看我了,哪能瞒得过我!
真不想让他花这个钱,上学还要学费,他一边上学一边上班太累了,我要快快长大,以后挣钱给哥哥花。
对了,今年的愿望就是,让我和哥哥每天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他天天苦这个脸像个小老头一样,这样怎么行!
以后还要看我的!”
张寒衣看着蝶衣稚嫩的字迹,笑了,回忆起来,自从那天之后,蝶衣每天似乎都在逗他开心,两人相依为命,虽然贫,却不苦。
蝶衣的日记不是每天一次,一个月两个月才会有一次,每次都是生活中的琐事。
捧着笔记本的张寒衣感觉就像是蝶衣又活过来了,在他面前说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张寒衣笑着笑着,哭了。
情绪的崩溃不是一点一点出现,就是一个点,触动了,就像是雪崩,绵延不断。
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张寒衣才缓过来,不知不觉间,泪水滴到字迹上,晕开的墨迹像是一个个哀恸的面容。
放下笔记本,张寒衣深吸一口气,把悲伤隐藏在心底,表面上看不出分毫,这种压抑情感的方式,寒衣在十年前就学会了。
就在这时,一篇日记中的一行字映入张寒衣眼帘。
“19年10月28日
……
今天好奇怪啊,收拾房间居然有一把生锈的钥匙,和爸爸留下的柜子上面的锁孔好像啊,也不知道哥哥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有时间得找他问问,万一有爸妈的线索也说不定呢。
……”
钥匙?
张寒衣伸手掏了下口袋,从口袋中翻出一个被烧焦半边的钥匙,这是蝶衣临死前紧紧握着的东西。
仔细打量了一下,钥匙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
这个东西为什么蝶衣在临死前还要紧紧攥着?
张寒衣实在是想不懂,不过那个柜子张寒衣还是有印象的,毕竟在父母失踪之后,寒衣和蝶衣曾经翻箱倒柜的寻找父母的线索,却一无所获,只有一个没有开过的柜子,由于没有钥匙,就不了了之了。
显然,这个钥匙蝶衣从来没有告诉过张寒衣,她保管了这个钥匙半年?
不懂,不明白,一种迷茫的心境涌向张寒衣。
蝶衣的死、事故、手里的钥匙、还有背道而驰的大巴车。
一切的一切都让张寒衣的心,揪了起来。
张寒衣摸索着进入他和蝶衣父母的房间,漆黑的柜子散发着时间的味道,有些潮气,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意味。
“可能是腐朽吧!”张寒衣这般想道。
拿出钥匙,缓缓放到钥匙孔处,完美契合。
随着钥匙的扭动,不知为何,张寒衣的心渐渐沉重,眼皮不规则的跳动着。
“咯吱!”
柜子应声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