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是革命老区,许多地方都会有战争留下的痕迹,甚至在土是或是山缝里,有可能还能捡到子弹壳或炮弹片。
在跃进厂的背后的山上,听说也发生过一场抗日战役。在跃进厂没来之前,这里是地广人稀的山区,土地贫瘠,可耕地很少很少,因为大多数的土地,是一种红色的叫粘土的土质,根本种不出庄家,即使能种的土地就只能长出地瓜或棉花这类易种的植物。大部分土地特别是山上寸草不生,地是黄红黄红的,山是一面面风化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山峰。
在跃进厂来到这里后,给这里带来的生机,当然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后山上那座抗日遗扯,它成了孩子们的天堂。不过只限于暑寒假,或是大人休息的时候,因为这个遗址离最近的一区都要走上一两个小时的山路,而且听说山上有各种凶猛的动物,特别是狼。孩子们要么成群结队来,要么跟随大人一齐来,谁也不敢独自到这个地方去。
可元丁敢!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就是傻,也许是根本就不懂或者完全没意识。
如果说元丁的出生以及三岁前每次的生病都会面临死,这种面临的死是无奈的是被动的,主观意识上是不会留下任何记忆,心灵上不会留下任何的恐惧,心理上不会留下任何的阴影。而这一次面临的死却给元丁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恐惧!心理阴影!伴随终生!
秋天,显得更加荒凉的沂蒙大地上,跃进厂也更加孤寂。大人上班,孩子上学上幼儿园,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这是一个年青的厂,所有的职工也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年青人,不会有退休在家的老人也没有无所事是的闲人,也就是说整个厂在早晨上班喇叭号声响过之后,直到下班之前,一整天在家属区就根本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自从元丁在厂里闹出那么一场间谍风波后,她不能再去工厂里,也没小朋友敢给她玩,她能做的就只能脖子上吊把钥匙在空无一人的家里或家属区里,甚至整个厂、整个能走得去的地方闲游!
正是这个秋天的某一天,也可能为了安全,也可能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剃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发,像往天一样吊着家门钥匙在这座空城里闲游。
一区有三十来户,与元家在一个纵队的有八户人家,前面是两平房相对开门形成象四合院的小院有四户人家,元家在中间有二户,后面也有两户。从后面平房走过去就是一条通向后山的羊肠小道,听说以前是狼跑出来的。现在人们都会从这条小道进入大山,大人们采野菜、拾柴火,有好事者还会进山打猎。孩子呢,女孩会结伴去采野果子,男孩子会成群结队玩一种永玩不够的打仗游戏。这两群人元丁都参与不进去,特别是男孩子们的游戏,她总是极羡慕地远远望着他们,因为一靠近就会被男孩子们骂出去,甚至有很凶的男孩还会打她两下,元丁敢怒不敢言,又摆脱不了对他们的游戏的吸引,每次受到委曲后也只能越站越远。当然这条路元丁很熟,因为她总是偷偷地跟随着男孩子的队伍,躲在不起眼的地方看他们打仗、喜笑。也有好多次跟着三个姐姐走过,也跟父亲带她们四姐妹走过,最远就是那个抗日遗址。
由于熟悉,元丁很自然地走在这小路上,虽然看不到任何野花,也没任何有价值的野菜,庄家早已收获完,连树叶也桔黄落得只剩树枝,可以说没有一点点儿的绿色,当然更谈不上风景。不过这一切元丁都不会在意,也不会关心。她心想的就是能看到戏闹的男孩子,哪怕能听到一点点声音也知足,或者能有在山上寻宝的人,反正不管男孩女孩、大人小孩,能有个人就行,因为她在家属区内看不到任何人,要从早上八点混到下午五点,元佳元艺才放学,六点过父母才带着元斌回家来,而感到时间太长太长!太慢~长~!
令元丁失望的是,一路走来没见任何人,只有路边的蚂蚱有一点生机,可一蹦一跳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不知不觉眼前的景象熟悉起来,感觉来过这里,她仔细再看,才发现这里就是抗日战役的遗址,她跟父亲和姐姐们来过一次,印象深刻。
元丁兴奋起来,想象着电影中的情节,学着男孩子打仗时的动作,在假设的碉堡上,打着假设的机关枪,左手拿手枪,右手甩手榴弹,对着假设的敌人投去......然后再装死,然后再起来......
玩累了,元丁靠着山峰的大石边坐下来。想着在这里能找到弹壳弹片什么那就更带劲了。于是又开始寻宝起来。
大概是已经经过无数人次的洗劫,根本寻不到任何所传说中的战利品,只有有些石头上还能隐约地看到子弹打在上面的弹孔,不过也风化得模糊不清了。元丁有些失望地再次坐下来,就在这不经意间,突然看到眼前两个大石头中间有一个小石头,越看这个小石头越有点奇怪,形状不像其他的石头那么不规则的凸凹,而是圆得太过分了一点。好奇心永远是危险的罪魁祸首!
元丁越看越觉得奇怪,起身走过去,用力扒开上面的泥土。可就在此时,突然!突然背后有一种声音发出来,虽然很轻微,但在寂静的大山里,元丁能清楚地听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条狗!灰色的大狗!顿时全身的汗毛竖起来!四目相对,却都不敢有任何的举动,元丁顾不上想哭更不敢叫喊,只感到害怕!只感到无助!只感到头脑一片空白......
僵持,僵持的时间会很慢很慢!狗没有选择冲向元丁,元丁不知道是该吓跑它,还是等它自己走开,在她的头脑里忽然闪显出,平时父亲的话:看到狗,你故意蹲下去捡石头,它就会吓跑。于是元丁站起来,再蹲下去做一个捡石头的动作。可狗一动不动,仍用它那带着绿光的眼睛盯着元丁!
然后,元丁再次蹲下去,这次真捡了一块石头,向狗扔过去,可就在扔石头的同时,脚却踩在另一个石头上,身体不由向后前扑下来。也就在同时!那条大灰狗也向元丁扑过来!!!!!
元丁拿着画笔,呆呆地坐在画架前足足有一两个小时。正下第一笔的时候,手机却响起来,看显示的是妈,于是接通:
“丁丁!明天不用送饭来。”
“哦!好!”元丁正要下笔,刚好母亲又打电话来,顺便就问:“妈!小时候怎么不送我去幼儿园?”
“那个时候都那么忙,一天搞都搞不赢,幼儿园又那么远!”停顿几秒紧接着又说:“真不是节约!那时候幼儿园又不收费吔,真的是太远没时间送!”
没时间送?其实这个补充句才让元丁伤感,没时间送就可以把一个四岁多的孩子从早上一直到下午五六点钟,一个人留在家里?没时间送就可以不管会不会有危险?孩子会不会饿?这样的解释,元丁心痛!但都是小时候的事,现在这个年龄也痛不起来了,痛也无用,淡淡地说:
“唉!那真是叫童年阴影呀!”
电话那头母亲没再说话,元丁放下手机,且盯着手机,目光凝固在上面,思想却又回到阴影里。
当大灰狗扑向元丁的时候,正好元丁踩在石头上扑在地上,大灰狗就落在了两个石头的中间,就是那个奇怪的小石头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当元丁起身一看,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大灰狗血肉模糊,四分五裂!两个大石头也炸开了花!
元丁不敢再久留,腿脚酸软,神色惊恐地尽快离开这里。
第二天晚上,才听父亲说:后山上有只狼被炸开了花!有个农民听到声音跑去看的。
狼?!啊!狼啊!有了间谍事件后,元丁再不敢承认什么,她不敢对别人说她当时就在那儿!即使母亲问她衣服背后的血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敢说只言片语。
后怕让恐惧再次袭上心头!不寒而栗!全身发抖!比当时还怕!
如果摔下去的时候是向后仰.......如果狼正扑在身上......如果没有狼挡住大炮.......如果大炮的两边没有坚硬的大石头......元丁不敢想下去,种种情况的后果只能在她梦中惊醒!治愈童年的创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到当时的情境,去面对!此时元丁拿着画笔,终于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