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过后,天气开始变凉,这种凉是元丁从未见识过的。阴雨连绵,地上的稀泥总是带到裤腿上,令人生出许多厌恶来。阳光成了稀有物种,难得见它一面。没了山东的大风,却多出许多雾来,有时甚至一米之外都看不清是谁,当然有雾的天气,如果雾早早地能散去很有希望是个晴天,也许还能见到太阳,但这种情况是很少有的,大雾经常都要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才会慢慢散去。而且如果头天下过雨,第二天定是街道泥泞,加上大雾看不清路况,稀泥就会随着行人的脚步,跑到裤腿上,这是元丁极不喜欢的。
秋天落叶,不管是元丁有生以来的认知,还是如书中所描述都从未怀疑过,可山岗厂四周的山仍绿色盎然,山上大多是青冈树,街道两边种的黄桷树,这些树都属于常青树,终年绿色,是不会掉叶的,山上是少有一些板栗树,就算掉叶也不会影响整体颜色,这让元丁感到很高兴,从小父母灌输的就是重庆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温暖。现在看到四周环境都没因季节的变化而变化,以为终于可以从此不会在冰天雪地的那种寒冷中生活了。
可元丁想错了,寒冷从十一月就异常开始,一场秋雨场寒,一直到冬季,一天比一天寒冷!而且这个寒冷不像山东的寒冷,多穿点,或者待在家就暖和,而是无论你在什么地方都感觉到冷!感觉衣服、被子,甚至呼吸的空气都是阴冷潮湿的,无论身处哪儿都会刺骨的寒冷,而且在这里没有火可以烤,只会让你无处可逃、无处可躲、无处可依靠。
元丁觉得最难熬的就是上课,一方面听不懂,另一方面就是冷!前种是心理上的难熬,后种是身体上的难熬。而每堂课间却又不能像其他同学“挤油渣”、跳绳、丢沙包等所有的游戏项目,因为所有的同学都失去了最初的好奇心,没人主动邀请她,她也无法融入到他们的世界里,只能坐在座位上看着别人嘻哈打笑,但是从心理的角度来说,似乎她也习惯这种孤独的状态,总比在山东独自在空无一人的大山里渡过整整的一个白天好,从这一点来说元丁已经很满足,所以也不觉得孤独,或者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孤独。
随着时间的流失,寒冷也在一天天加巨,元丁过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寒冷的冬天,加上那个令人崩溃的期末考卷,真叫个心灰意冷!往日春节的兴奋也暗淡许多。
极不情愿地还是不得不迎接新学期,其实元丁自从那晚听到父亲的话后,虽然自尊心受到伤害,但好像也为自己的成绩找到了借口,学不好就学不好吧!
坐飞机式的上课,让元丁开启了遐想的模式,她总能想到奇奇怪怪的事来,比如突然有一天学习成绩好起来,甚至全班第一名,或者发明一种东西,一种类似于飞机火车一样快速,但轻便只容一个人坐的交通工具,从制作到成品,无一细节都会想到,然后自己坐在这驾会飞的车内,遨游在天空里。或者天外有什么?老师和同学的头会像一颗颗星球从身边飞过,她能在每个星球上跳跃。或者以后长大成为什么?科学家?画家?作家?发明家?......
当然这都是遐想或者叫幻想,不!叫空想或臆想更为确切,不管什么想却停不下来,不仅上课思想会飞翔,连睡觉也停不下来,失眠已成为习惯,各种各样想象出来的东西让她沉迷在其中,甚至做梦也会梦见自己会飞,而且脚可以不着地地行走,还有梦见的跟她白天所想的都差不多,真不知道是白天在梦中,还是晚上没睡。不过,她似乎在这种臆想中找到了快乐。这种快乐充满整个小学时代。
直到初中新的发现,让元丁找另一种快乐。在小学即使听不懂也不敢动,到了初中,胆子也大一点起来,课还是不能集中精力听,遐想也不能停止,但唯一能让元丁感到高兴的是,上了初中居然学的知识还简单起来,即使不听课,看下书也能考个七八十分,在班上属中等成绩,这样以来更没人去打扰她的人在心不在,眼睛盯着人却想自己的事而无神。这也许也是胆子放大的原因,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任思想驰骋,而且她也可以在上课的时候画她的画,图画本、作业本,甚至各科的教科书的空白处,都是她画画的地方。对!这就是元丁找到的新的快乐!
但这种快乐只限于自娱自乐,没人欣赏也没人阻止,老师视而不见,同学也根本无人注意,因为到此时她还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父母也不在意,可元丁乐在其中。直到有一天,元丁终于忍不住,向母亲提出要想学画画的要求,因为学校的画图课已经满足不了元丁的渴求和水平了。
可元丁得到的却是打击。
“你想学画画?画就是呀,你一天不都在画吗?”当元丁提出想画画的时候,吴瑛边用笔在生活日记本里记下当天消费,边对着正在写作业的元丁说道。
“我是在画,可我还是想学。”其实元丁不知道怎么表达,学画画跟画着玩完全是两个概念,这个画画叫美术,要学的知识很多,比例、透视、空间、调色,意境、手法、风格等等、等等!光凭兴趣是不能算画画的,画出的画也不叫画的。
“你正经把学习搞好才是正事,画那些没用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吴瑛看着不愿离开的元丁说到,只想把她这一想法打消掉,思想还在想着她的哪样菜钱多少。
这样就算完事了?元丁并不心甘,心想再争取一下可能还有机会。“我知道高我两年级的一个男同学,在高老师那里学,我也想跟高老师学,你去跟他说说行吗?”
“高老师?哪个高老师?”
“就是我们的体育老师,他的书、画都很好,跟他学个基础,然后我想考美院。”
“体育老师?体育老师教画画?考美院?你?”一连串的问题从吴瑛的口中飙出来,让元丁听起来特别的刺耳。
“体育老师怎么了,他的确画得好呀!而且考美院怎么了!我就不能考吗?”元丁第一次这么大胆地大声对母亲说话,而且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声和真实感受,可感觉还是无津于是。
“那我问问再说吧!”吴瑛草草结束对话,好像这样的谈话无关紧要也毫无意义,她的生活日记也记完了,合上本子离开去。
当然元丁知道,母亲说的再问问,无非是问问父亲,有了小学时的印象,她完全能想像出父亲说的话:她?学画画?画着玩玩也就算了,正经去学,她能学出个啥样?而且自古以来哪有什么女画家?算了算了,看她那样子也学不出个什么明堂来,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接下来正如元丁担心和最怕的——没了下文。母亲说是再问问,好几天了也没个回复。元丁很想自己去找高老师,可这个胆子还没大到让她付出行动,元丁开始急,后来就越来越淡定了,看来学画画是没了希望,失望让元丁沮丧,对学习更没了兴趣。书也懒得看,想用下滑的成绩告诉父母:我想学画画!可元丁还是想错了,父母也不会在意她的成绩,也许她的成绩本来就不好,差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或者差才是她应有的状态。
元丁拿起手机,接通母亲的电话:
“妈!你后悔调到山岗厂吗?”
“后悔?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说,后不后悔也无法改变,也不重要了。”
“我想爸爸可能后悔。不是叫他当官他怎么不当?”
“落得清静嘛!当啥官!”吴瑛用明年就八十岁的沧桑口气说道。
“不是吧!当时在山东的时候,你们不是说过不走的话,爸爸就是跃进厂的副厂长吗?在那里都想当,怎么回来了却不想当了呢?连个技术科的科长都不想当,他是不是想:厂长都不当了来当个科长,大才小用?或者懒得再花精力?更或者说他没了斗志,没了上进心?这不都是后悔的表现吗?”
“你说这么多干嘛!我不想听!是不是我也不知道!”
母亲极力敷衍着,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可让元丁感觉就是这么回事,只是往事不堪回首,是伤心的一段人生经历。
“明天不送饭哟!元佳要送来。”吴瑛生怕元丁再继续这个话题,不等元丁开口就叉开话题。
“你上午不是说过吗?那我好久送呢?”元丁也不想纠缠,引老人不愉快,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
“过两天再说嘛,我提前给你打电话就是。”
“这次你什么时候出院呢?”
“不知道,看医院怎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