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挣扎,还想冲破我的躯壳出来呢!因为我们虽然是一文不名的穷人,但都是生性倨傲的人。我们生活在阴影中,但看的见太阳,分得清谁是真正的建设者,谁是假的。舒适和秩序,在我看来,就是时代的座右铭,在善与恶之间保持平衡,不走极端……总之,有甜的吃时,不要舔嘴唇,遇到苦辣时,不要昨舌。”
你父亲就是一位有担当的人,有时候,从他嘴里能听到这一类说法。“母亲在生下我的时候,没有逢上吉!目……你以为,这就不会影响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吗?”
他们坐在长椅上,仰望着工厂上空出现的一派火光……苏娇娇想起了他所喜爱的一位诗人的诗句,沉思着诵吟道:
“又是一个时红、时褐的晴日,我的心中又幸福、又忧愁。”
“是啊,真是好诗,”称赞道。“我得把它记熟了,有机会时,念给邻居那个女医生听。今天,我去找她看病,对她说:“一个虫子爬进我耳朵里去了。您能把它掏出来吗?,我不是耳科大夫。那您是哪一科的疾毕昵,门上写着呢,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在那一面!,你瞧她竟这么说话!我说:‘要不您给我把小虫子掏出来,要不就给我开一张假条,我要休病假,一直休到虫子从耳朵里爬出来为止。,您猜,她相信虫子爬进我耳朵里去、答应我的要求了吗?……”
对于这一类故事,就像对于他的汽艇热一样,苏娇娇早已听熟了。最近一段时间来,苏娇娇的好朋友所关心的,就只有叶秋明和史密斯这两件事。苏娇娇心里暗暗的想着。
“应该现实一点,”他教训苏娇娇说。“我们这里,不管是谁,要是能得到一台电视机、一艘小汽艇或一张到黑海之滨的“的人,之家去疗养的证明的话,你所说的精神方面的那一切,就都统统抛之脑后了。你现在为工厂担心,你以为别的人都像你这样为它担心吗?就说那个胡时汉吧,她一辈子就在它旁边忙碌,可她难道真的需要它的圆项吗?她从来看都不看它一眼的!那些箩筐把她压得弯到地面了,她需要的是多挣几个钱。如果让她对工厂和室内市场进行选择的话,她当然会举双手赞成室内市场的。工厂在她的生活中算得了什么呢?再说,对于费多尔那样的工人来说,它又算得了什么呢?你老是强调精神,可是老弟,光靠精神填不饱肚子!物质是第一要素的嘛!”
“那些贪吃鱼汤的家伙们,还有别的饕餮之徒们,大概也都是这样想的……”
“归根结底,长期以来人们勒紧了裤腰带,按供应卡过够了苦日子。若是他们现在有什么偶像好崇拜的话,那就是对胃肠的崇拜,对烤小猪加洋姜的崇拜……难道你能为这个责备他们?”
“胃肠是所有尘世生物都具备的,人也不见得那么特别。可是,欣赏这从朦胧的远古时代就矗立于此的球形圆顶,尤其是亲手把它建造起来,使它高高地耸入云霄,成为天空的一部分……这,却只有人才能做到。”
“啊,我忘了,这儿还有一位诗人!”苏娇娇揶揄道。
“不过,我不羡慕你这位伟大的、谁都还没有赏识的小城区的诗人!我知道,在你道路上等待着的,不光是桂冠。历史告诉我们,桂冠的前面,还有沉重的棍棒和结实的皮鞭在等着!……”
“‘又是一个时红、时褐的晴日…”苏娇娇用这句诗回答了他。
而苏娇娇,又说起了另一件事。上星期六,他同一个漂亮女工跳舞,无意中贴得稍紧了一点,那位天真的小姐竟生起气来了。虽是一位女性,却也害人不浅……“那好吧,我们跳少先队员的舞蹈,”说着,他就领着她跳少先队员的舞蹈,同她保持着一条伸直的胳膊那么长的距离。
“类似这样的故事,我早已听说过了,”苏娇娇说道,“不就是复杂的市侩一类话题嘛。”
“啊,请你原谅,”舅舅又用嘲弄的口气说道。
“对于你来说,这一类的姑娘,是人类最美好的半边天……是圣母,是碰不得的闺房娇秀!……可我觉得,她们自己也不喜欢别人把她们理想化,只有我们把她们当成凡人的时候。她们才高兴。只讲理想的理想爷们,现在可不行时了。”
“在这方面,我并不赶时髦,,,苏娇娇平静地答道。
“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各个时代的诗歌,大都是歌颂女性的呢?天堂的圣母像,也是按她们这些平凡的尘世女人的面貌描绘下来的嘛……”
“也有一个小圣母给你留下了,就是在那个小伙子家果园里浇水的那个姑娘。”
“关于这个题目,最好不谈。”
“为什么?”
“事出有因。”
“真的?”舅舅惊奇得口中打了一个唿哨。窗口,睡眼忪惺的苏娇娇的舅舅的脸蛋出现了。
“深更半夜,还在这儿吹口哨,”她生气地骂道。
“在街上吹吹口哨,这个权利我总有的吧?或许,这也得批准?”接着,苏娇娇像念绕口令似地说,现在,各种各样的命令叫人烦透了:几乎走一步就要遇到一道指示。最后,他借用“未经加工”的波兰人思想中的一个比喻说道,现在,到处能碰到爱斯基摩人到热带地方去指手划脚、告诉热带居民怎么防暑的怪现象……“你这个可怜的怀疑主义者,胡说些什么呀?,睡意朦胧的什么都没有听明白,她冲舅舅问道。“这跟爱斯基摩人有什么关系?跟热带又有什么关系?”
“那您的爱人在哪里?”
“该怎么理解你的这些话?”她伸出头发蓬松的脑袋问道,“谁在我面前说一句有损的话?我没有玷辱她的荣誉,这一点,整个小城区都知道!你从长凳上起来,给我滚,要不,请你吃擀面杖!”
“为什么呀,?”听说要用擀面杖揍他。舅舅立即跳了起来。
“为的是,我不要你把别人同你自己去比,今天比这一个,明天又比另一个!”
“他们那么无聊,又像秋后的浴场那样空落,不比又怎么的……”
“你自己才是腹中空空的呢。鼻子底下胡子倒留得蛮长,可脑瓜里还少了几条道道……若是你到我们班组去,我非得把你重新回回炉。”
您知道,要把我们重新回炉,需要多长时间?整整一千年!有人相信,再过20年,人人都将变得很有教养,成为模范,自私自利的人,贪官污吏,官僚主义,统统都将消失。有这种想法的人,我感到挺好笑!不,需要整整一千年——决不会少的!”
“苏娇娇,你干吗要同这种腹中空空的家伙交朋友呢?”雒隆苏娇娇的舅舅用比较平静的口气转而问苏娇娇。“你是个严肃的小伙子,脑子里有不少好主意,而这个玩世不恭的小伙子一…同你有什么共同之处呢?”
舅舅丝毫不为此感到窘迫,还向苏娇娇的舅舅送去一个微笑。
“没有我,苏娇娇也就完了。他同谁去争论生活的意义和永恒的爱情这些问题呢?”
“你有什么资格来空谈爱情呢?”苏娇娇的舅舅仿佛感到遗憾似地说道。“你知道什么?”
“要是不当运动员,就不能当裁判了吗?”
“真正的爱情,本身就是裁判。”
舅舅为她的回答而感到惊讶万分。
“听见没有,我们说的话就是一句格言?两年不在家,难为她怎么熬了过来!
“她有资格这么说。”苏娇娇语气严肃地说道。
沉默片刻之后,又教训起苏娇娇来了。
“该用金刚砂把你好好琢磨一下,头上留着额发,手上戴着戒指,可是,你能在生活中出息成啥样子呢?我们的成果,你还喝得少呢……舅舅嘻嘻笑着答道:“我知道那种克瓦斯!可厉害呢,瓶塞蹦起来,把人的眼睛都弹瞎了。”
“要是继续这样游手好闲下去的话……”
苏娇娇打断话,毫不犹豫地为朋友说话了。
“你别忘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长辈。可以说是这儿的精华!”
“正是这句话呢。一下班就四处兜风、逛大街。脑瓜里只想着跳舞和过舒服日子……”岁姆奇克的“乏味的生活”的论点中,有着某种真理,如果他在小城区的生活中没有了苏娇娇那时而尖刻,时而辛辣的冷嘲热讽的话,那就显的不那么有意思了,或者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成为一杯清水……有时候。
苏娇娇显得那么不顾体面,对自己的要求那么放松,使苏娇娇感到恼火。同时,又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苏娇娇弗时而抛出的俏皮话,没有值的尖锐谈吐,没有他的怀疑和辛辣的,听起来似是而非的育论。
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其中有着机体的某种需要,需要以此去对抗那种单调的生活。对抗那种想把人变成一堆砖瓦、把人看作…堆没有灵魂,听凭摆布的筑材料的合乎准则的观念……苏娇娇认为,他有权使自己的灵魂自由放松一点,?如果说按照苏娇娇的舅舅的看法苏娇娇有点长弯了的话,那么。一棵树也是在成长过程中渐渐拔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