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眠一震,当年的勇气,身侧躺着的人认识以前的她?他是谁?
吴曲知道花无眠正在胡乱猜想,抽出右手来抚着花无眠的头,“当年京城,恰好见过,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进门前刮了一阵大风,吹落了红盖头,很漂亮的一个姑娘,羡煞了来观礼的宾客,我也有幸在宾客之列。没进门盖头便落了,不吉利,事实证明确实不吉利,当晚,那姑娘一把藏在袖子里的小刀,刺入新婚夫婿的胸膛,喜事成了丧事,红与白,一晚之间换得彻底。后来一打听那新娘是张家的小姐,被位高权重的朝廷命官不成器的儿子看上,不愿嫁给那高官家少爷的张家小姐却得知父亲仕途受阻,性命堪忧,咬牙应下,却还是不甘。杀了少爷后,那张家小姐自然是要逃的,听说都抓到了,却不知哪里来‘白衣神仙’救了张家小姐,从此那张家小姐就像没出现在世上一样,音讯全无。市井里流传是到天上去报那‘白衣神仙’的恩去了,也有传言那张家小姐当时就被捉住她的人杀了,神仙传说都是大家怜惜她编的团圆结局……”
俗套的故事,却让花无眠心里一片惨然,嘴唇抖动,背对着吴曲瑟瑟发抖。
故事里的确是有这么个“白衣神仙”,小姐也确实是去报恩了,远离那繁华的京师重地,流落江湖。
深闺才女,写一手好诗,画一手好画,博览群书,知书达理,不通武功却受那“白衣神仙”百般重用,渐渐的,忘了原本的名字,忘了过往的事儿,安心的为那“白衣仙人”尽心尽力。
本就不是出自江湖,本就没有江湖儿女的豪情壮志,温婉的性子怕一出错就害了救命恩人,分外小心,深居简出,从早到晚都埋首在各地收集来的情报之中,整理归档,无不亲自过目,却从不多问,得到更深的信任和倚重。偶然看到呈上来的信息中那刺目斑驳的“死”,心底也会颤动,也会猜测这“神仙”的心思,久而久之,麻木了,淡了。
最接近“生”与“死”,却也被保护得离“生”与“死”最遥远,忘了早先父亲被逼得垂死,忘了那红盖头之后的魔爪,忘了她是怎样跌跌撞撞的逃跑,亦忘了那“白衣神仙”救她时连眼睛都没有眨的抹杀生命……
直到那“神仙”被逼得生死未卜,她沦为阶下之囚,才让她想起自己双手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自保的力量,也渐渐让那些来自心底的害怕裹遍全身。
五年前,尚且能孤注一掷的不顾一切,五年后,却只能变得如此软弱的逃避。
“睡吧……”吴曲叹息般的轻声低语,“窦枭烨获救了,而他也还活着,你的……还在,并不算太坏,说不定,醒来天就变了。”
花无眠轻轻咬着没有血色的唇,“是么?”
吴曲心底一阵悲凉,收回手,脑子里想着的也是“是么”。
花无眠心底雪亮,抵不住纷至沓来的念头,想着想着就觉得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傻,能护得住多久,稍有不慎,又是一条人命,再一想到以后都逃不出这百花馆,还是要被人作践,恨不得这个给她报讯的人从未来过,那样她至少可以坦然一些。
两人睁着眼睛,心底一片凄然,却谁都不敢打破静默。
花无眠闭上眼睛,眼前闪过一道蓝色的人影,那人影逐渐清晰,抿着唇,眼里盛着化不开的冰雪却被她看到最深处的火热,清晰的人影渐渐模糊,心里呼唤千万遍的声音不小心破口而出,沙哑的声音轻轻的,“无梦……”
这一声“无梦”后,吴曲的叹息再也憋不住了,还没吐到一半的气息被勾过来的玉臂吓得一跳,睁大双瞳,对上花无眠扩大的脸,花无眠凄然的笑笑,脸颊上泪痕未干,“与其失得不明不白,不如……”
吴曲脑子一白,花无眠便将唇主动覆了上来,蜻蜓点水的触感让吴曲浑身一僵,微微的将花无眠推开一点距离,吴曲口齿的都变得不灵了,“他……你……这个……”
花无眠摇头,笑靥如花,却带着十二分的凄然,“我不怪你,他也不会怪你,只是不想太过难堪,只是……”
“滴!”
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到吴曲的脸颊上,灼热而冰冷,吴曲长吐一口气,“你,想好了?”
花无眠点头,再次吻上吴曲的薄薄的唇,眼泪不见止歇。
当花凌与凤儿再次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的时候已到了下午时分,刚进县城,就看见那辆车不远不近的驶在前面。
花凌心里激动,一边谢了天地神佛之后,又谢了坐在车里打盹的湖绿衣裳的公子。
一路走来,每到路口,花凌与凤儿便停下来问车里的闲人,那闲人每每抱怨一声后,下车,蹲在地上摸摸黄土,在淡得不能再淡,多得不能再多的众多车辙之中辨认着,半盏茶功夫起身信手一指,花凌与凤儿就半信半疑的驱车而行。
都快绝望的时候,花凌与凤儿同时眼前一亮,生怕在车子里的人因为重伤而不测,不敢大意,马打得更快。
与那辆马车并排而行的时候,已出了县城,凤儿焦急的问驾车的黑衣人,“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黑衣人瞥了凤儿一眼,提缰勒马,马儿停下后,黑衣人面无表情,“酒鬼,换车。”
凤儿刚停下马车,马车里的公子就纵身而下,笑嘻嘻的拿着扇子的一端挠着后背,“二位姑娘驾车的技术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车里的东西还算美味,我还想多吃……”
黑衣人跳下车,白了执扇公子一眼后,“你的恶习越来越多了。”
执扇的公子不介意的笑得越发得意,“有银子不愁过不了舒服日子,恶习多了照样逍遥自在。”扇子一展,摇得欢快。
花凌与凤儿看着那公子坐到先前黑衣人坐的位置上,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提着缰绳,似要亲自驾车,先是一愣,听到那人叫她们上车后,更是忘了动作。
等花凌与凤儿上了马车之后,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不算华贵的马车之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窦枭烨与小雨的身影。
凤儿掀开帘子,看到的是方才自己驾的那辆马车调了个头,扬长而去,带起尘土飞扬,迷乱了她的眼。
花凌忍不住压低声音,紧张询问,“人呢?”
驾着马车的公子笑呵呵的回过头来,“我怎么知道若合将人送哪里去了?”
笑声还没落下,树叶一阵簌簌的震动,凤儿紧了紧握着的手,而花凌也紧张的去摸靴子旁的匕首,只有赶着车子的人似什么都没察觉的继续笑得张扬,“我又不是神仙,什么事都问我,我哪能都答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