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烈阳如火炙烤大地,村外的黄沙烤至金黄,如同面条铺满绵延起伏的沙丘,无风,空气仿佛在燃烧,好似虚无的火焰跳动着。
神飞村安宁祥和,村长他们都在家中避暑。天谴后遗症过去,秦焱醒来后独自吃完午饭,便在屋顶静心修炼,顺便等瘸子归来。
忽而风起,热浪横扫,村对门那座沙丘訇然炸裂,黄沙蒸腾。
飞沙走石,如同金黄色海浪,席卷而来!
秦焱眯眼望去,只见风暴中心有座小山在匀速挪动,山有十层楼高,正是它在蛮横冲撞,横扫一切,那山体庞大异常,将整个神飞村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下。
轰隆隆。
大地微微颤抖。
秦焱瞠目结舌。
村长他们忽然冲出屋子,鬼魅般出现在村口的墙头,各个如临大敌。铁匠手中还提着大砍刀。睁眼瞎虽然看不太清,但还是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只见他双手拄着竹杖,无声而立。严婆婆昂首挺胸,表情不怎么和善,看上去就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嗯?”
药师手搭凉棚,只见那沙尘暴的风眼处,一个挺拔的人影若隐若现,看着很是眼熟,他努力踮起脚,用手拍了拍铁匠的肩膀,道:“你看那家伙,像不像瘸子?”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纷纷凝神朝风暴中心望去,只见那单手举着小山匀速前行的正是瘸子。
“愚夫,愚不可及!”
村长道:“我就说他缺心眼,你们还不信!”
铁匠收起大砍刀,捋捋胡子,好整以暇说道:“还是诸位太小心了,老夫断定西荒的妖物没这样的好胆,若是有胆再来神飞村作乱,我一根手指头戳就让头破血流。”
“是瘸子爷爷吗?”
秦焱悄悄摸摸爬上土墙,铁匠大吃一惊,回头瞪,严婆婆侧过身,抬手摸摸少年的脑袋,笑眯眯问道:“焱儿,你感动吗?”
秦焱不解。
村长笑呵呵道:“那是玄武岩,瘸子居然将一座玄武矿扛了回来,嘿……简直是踏马得桑心病狂!”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药师搓了搓秦焱的小脸儿,又使劲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叹息,想到:“老夫拍不到铁匠的脑袋,只能拿你撒气,别怪我下手重。”
感受着长辈的关怀,秦焱心里确实感动非常,正色道:“此生定不负瘸子爷爷的教诲,我定要努力做个光明磊落的人。”
药师的嘴角抖了抖,手掌很尴尬无处安放。村长侧过脸看向少年,意味深长。铁匠和睁眼瞎抬头望天。严婆婆咯咯发笑,她怀中的白猫挥舞着毛绒绒的爪子,喵喵叫唤。
村口土墙上的众人眼神各异,望着风暴越靠越近,那遮天蔽日的玄武矿山到达村口便停下。
嘭……
石山落地,整个村寨抖了三抖,那石山奇重,迅速陷入地下数尺,方才开始缓缓下沉。
松软的沙地如同一张怪嘴,无声侵吞着玄武石山,终是无力完全咽下,高出的部分,足以将照进村落的太阳完全挡住。
村寨里顿时清凉。
老村长咂咂嘴,想到:“若非瘸子用了巧劲缷去重力,村子都要被这家伙震翻。死瘸子不简单。”
秦焱就乖巧多了,急忙取水递给瘸子,感恩无需赘言。虽然瘸子总说自己只是仆人,但在秦焱心中瘸子是值得一生敬重的长者。
瘸子喝完水,看向村长他们,忧心忡忡道:“磨盘山的妖败了,被一支修士大军冲散,山都打崩了几座,西荒恐怕不能平静。”
“什么人?”
村长皱眉望向北方,铁匠他们表情严肃,真正的如临大敌,瘸子用喝剩下的水兜头浇下,泥沙顺着脸颊滑落,他一字一顿道:“我看见了芙蓉郡王,她的伪装很是巧妙,但神性难以掩饰,还是被我看穿了。”
“芙蓉郡王?”
严婆婆蚕眉紧蹙,道:“芙蓉郡隶属于开元国。莫非开元国要对妖族动手,他们的国君疯了吗?西荒的妖虽然不值一提,但背后牵连的是整个洪荒妖族,若是贸然开战,开元国注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开战好啊!”
铁匠嘿嘿发笑,道:“哼……开元国本就不是正统,毁了又如何,老夫坐等皇帝老儿一败涂地。”
“西漠起狼烟,再无太平年。”
睁眼瞎摇头道:“借妖族的手推翻平朔帝的国祚,非吾辈能耐。若是真有种族战事,我会站在开元国阵前。我身死,开元国则继续强盛下去,还黎民百姓一个太平年月,老夫虽死无憾。”
“言之过早!”
村长笑呵呵重复道:“言之过早,单凭一个郡王,代表不了整个开元国,她之所以偷偷摸摸灭掉磨盘山众妖,想必也不愿挑起战事。”
“是这个道理。”药师赞道,他总觉得村里就村长还算个正常人,其余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还有一个挨天打雷劈的孩子。
“他们具体在做什么?”
药师问道。
瘸子想了想,道:“芙蓉郡王命人劈开高山,大量攫取浮空石,妖兽的巢穴受到破坏,双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我趁乱扛回一座玄武矿。”
“果然不出所料。”严婆婆眨眨眼,心中有了答案:“那浮空石可凌空漂浮,用它来搭建桥梁通往西海深处最好不过,人们行走桥上不受死气困扰,开发西海指日可待!”
“姐聪慧过人,小弟拜服。”药师瞅准机会,一个马屁拍过去。
“散了!”
村长发话,村民各自散去,该干嘛干嘛。天塌下来高个儿顶着,村长就是那个最高的。
夜幕……不对,自今日起,神飞村只有清晨,西边完全被玄武石山挡住,根本见不到太阳落山。
半夜,村长他们不约而同出门,前后脚出现在秦焱家门前,带来了好酒好肉,推推搡搡进了门。
屋子里灯光明亮,一堆人围在桌子前推杯换盏,瘸子很纳闷,却又不好抬手打笑脸人。
“爷昨晚喝爽了,今晚再来不醉不休呀!”
铁匠和瘸子勾肩搭背,表现出的模样就像找到失散多年的兄弟,恨不得掏心掏肺。
“恶心!”
严婆婆瞪了铁匠一眼,挪挪身子紧挨着秦焱,满脸溺爱,看着小小少年和白猫玩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药师给村长递眼色,他有些迫不及待,期望早日看到秦焱挨雷劈,那狼嚎鬼叫的场景,精彩非常。
村长会意,照本道来:“恭喜瘸子老弟啊,你家秦焱有救。药师翻阅上万古籍,皇天不负有心人,终让他找到症结所在,焱儿的神性天谴并非天诛也非地灭他,而是一种体质,乃独霸万古的天谴之体!”
“对对对!”铁匠他们附和道。
严婆婆对他们很无语,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句话说的不正是这几个货吗?
秦焱竖起耳朵听着。
“怎么说!”
瘸子关心则乱,智商已然降至负数,完全变了一个人。秦焱比他更紧张,毕竟被天雷劈的滋味,极差!
“假若秦焱是空杯,而那天雷则是水,只有当水注满空杯,他方能摆脱天谴之苦,神性大道自然成,他的道反而超乎常人!”
村长正色道:“古籍上记载,消除天谴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天谴,让天雷使劲劈,劈个够,劈到那贼老天都感觉到疲惫,感觉已经劈死天谴之人,无需再劈。”
“原来如此!!!”
瘸子灌了一大口酒,顿时双眼放青光,拍拍秦焱的脑袋,泪水不自觉在眼中打转儿。
成了!
“佩服,佩服!”药师他们向村长投去赞许的目光。
村长用眼神回敬:“哪里哪里,彼此彼此。”
这边,瘸子皱眉不语,不敢直视秦焱的眼睛,忽然开口问道:“焱儿,你害怕吗?”
“我不怕,大不了一死!”少年昂头挺胸。
闻言,瘸子拍案道:“混帐!好男儿岂能轻言生死?往后…此刻起不得胡说八道,可记住了?”
秦焱点头。
“口是心非,口是心非。”睁眼瞎连连摇头。
哈哈哈……欢笑声不断,神飞村如同一条小船,飘荡在茫茫无际的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