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朔州城外官道。
“上好的山货...”
“比他还好的山货...”
“山货好不好不知道,但我这碎金皮甲、皮具绝对好...”
“山漆木、金丝木,各种好木,货少抢手...”
“天麻、当归,七星草、海金沙,各种药材,应有尽有...”
沿着官道一路北走,渐渐的路上行人多了起来,路边各种买卖吆喝声此起彼伏,一声压过一声,蓝星看着热闹,干脆跳下车,牵着马,左看看、右瞅瞅,声音嘈杂,北堂封被扰的坐了起来,两指揉了揉眼睛,抬头远眺望去,已隐隐约约能看到朔州城的城墙楼。
朔州,是北庭三州之一,天元王朝原本拥有整个天元大陆,共将整个大陆分成了十三州之地,每州设镇抚使一人,统领各州事务。三十年前,先帝在位时,北部元戎叛乱,直接南下占据了五州之地,进而逼犯中州皇城,天元王朝因为一直没有外敌,安逸惯了,军队涣散,一时无力抵抗,只得求助元门,元门老祖派当时唯一的弟子慕天苍北上,只身一人深入元戎,逼得元戎大军连连北撤,将元戎叛军溃退到大陆最北的两州之地,慕天苍一战惊世,被先帝封为镇北公,建北庭大都督府,本意是以此为基,扫平剩余两州叛军,可直至元戎立国,先帝驾崩,慕天苍再也没有北进过,反而因为他出身漠北世家,地处漠北与元戎交界的朔州、凉州、平州三州都纷纷视他为主,这些年,北庭大都督府已由一个单纯的指挥府衙衍化成了含三州四十八郡之地的权力中枢,被戏称为“北公国”。慕天苍当时虽然已是元门至尊,但此后二十余年间,一直待在北庭,再也没有回过元门...
蓝星牵着马车,边走边看。忽然停下脚步,嗅了嗅,闭上眼享受了一番后,拉着车,朝着一个中年胖子的药材摊位走去。
“嗯,确实不错。”蓝星来到摊位前,随手抓起一味药材闻了闻说道,蓝家是药材巨商,蓝星自然见多识广。
胖子摊主见蓝星识货,赞许的抿了抿两撇胡子,刚要乐呵呵开口推荐,只见蓝星眉头微皱,胖子摊主转而口风一收,诧异的问道:“公子,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蓝星摇摇头,放下药,拍了拍手,说道:“这官道虽说人流也多,但多是行人,对你们这些药材山货并无所求,反而是城内,药铺临立,你这药材品性极佳,肯定是抢手货。”
胖子摊主听完点点头,却露出难色道:“公子所言极是,我原本就是专给城内药铺供货,但公子有所不知,几日前,朔州城门突然设了岗哨,下了“限城令”,凡进出城者必须三人同行,没办法,我只能让我那仨伙计先进城送一批货,留下我在城外守着剩下的货,反正闲来无事,就干脆就地摆买了,你看这...还有那边...大部分跟我一样。”
蓝星听完惊讶不已,“进城还得必须三人同行?”
胖子摊主点点头,又瞅了一眼车上的北堂封道:“你们如果就俩人的话,进城难咯。”
蓝星摸了摸下巴,盯着摊主笑道:“我俩人加上你,不正好三人?”
蓝星说完,胖子摊主赶紧连连摆手。
蓝星见胖子拒绝,又换了一副苦脸哀叹道:“您有所不知,我与兄长原本是来北庭游猎,哪知在深山里遇到猛兽,亏得我俩把马当诱饵,好歹才躲过一劫,可是在逃命的时候,我这兄长却摔断了腿,幸亏有一好心猎户收留,总算保住了腿,但猎户大哥毕竟不是大夫,没法医治腿伤,谁曾想那位大哥便直接把家里马车给了我们,让我们来这朔州城里诊治...可怜我兄长,若不能及时医治,恐怕以后便落下残疾...”
蓝星说完,两眼泛红,心想:“北堂封都在车上躺了一路了,也不说跟我换换,可不是跟摔断腿的一样吗!”北堂封见蓝星演的真切,也配合的把盘着的腿伸直了一条,只是同时无语的闭上了眼睛。
胖子摊主听完,不由自主地往北堂封腿上看了看,见裤脚血迹斑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还是摇摇头说道:“两位还是请便吧。”说完见蓝星还要再劝,便拉过蓝星低语道:“公子你看看,这么多货商,想凑够三人还不容易?可为什么现在都宁可在城外摆摊也没人去凑?”虽然北堂封与蓝星驾的马车不成样子,但从衣着、品貌看来绝非普通百姓,尤其这说话之人,以自己从事药材生意十几年的经验看来,此人必定出身于某个药材世家,只是...唉,想到此,胖子摊主不由心里默叹,恐怕今日良谊是攀不上了,但也别得罪,结个善缘总好....
胖子摊主说完,蓝星无奈的笑着朝他拱了拱手,由这胖子一说,蓝星也就明白了,朔州是军事重镇,既然限三人同行,肯定是要防范什么,此时,谁若与平日不相识的人临时凑够三人同行的话,一但事发,很可能被牵连。
“走吧,先去城门看看再说。”北堂封突然开口说道,胖子一番话,北堂封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进城可不是只有走城门一条路可以选。
蓝星坐上马车,一甩马鞭,临走时不忘回头猛嗅一口,对胖子摊主说道:“你这药材确实是好。”
胖子摊主也一扫心中失落,哈哈大笑两声,摇手跟蓝星道别,可是笑着笑着,两眼突然直瞪,嘴巴大张,一脸惊恐,“不是...不是说他兄长摔断了腿吗?可...可为什么还能站起来?”
临近朔州城下,北堂封站在马车上,仰头看向城楼,巨石堆砌而成的城墙所散发的沉重感一时让人心头压抑,这是随着时间推移,经历的杀戮所沉淀而成,也是在天元其他州,所体会不到的感觉。因为那里从没有经历过战争,而自己也同样没有经历过。闭上眼,那种沉重感瞬间冲压而下,脑海里一片灰沉,似有呼喊,却听不到声音,似有挣扎,却冷眼旁观,如厚甲,如重盾,包围过来,一片片、一丝丝,湮灭消失,慢慢地,灰沉散去,脑海里渐渐有了光,从远边彷佛重见了新生,又似乎能听到一声呐喊...
“阿弥陀佛...”
“呐喊声是...阿弥陀佛吗?”北堂封闭着眼,皱了皱眉。
“和尚!”此时蓝星的声音传了过来。
“和尚?”听到蓝星声音,北堂封也就明白了,不悦的睁开眼。
果然,马车前面拦了一个老和尚,但仔细看来倒也不老,四十来岁,慈眉善目,只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僧袍破旧,疲惫不堪,一股沧桑感跃然脸上。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是要进城?”和尚虽然疲惫但还是挤着笑说道。
“额...是...”蓝星一时愣神,被和尚拦道还是头一次。
“善哉,善哉,施主有所不知,今日进城比较麻烦,须三人同行方可入内。”和尚双手合十行礼道。
“啊?奥...这我们知道。”蓝星又是一愣,这和尚拦住车就为了说这个?
和尚也是一愣,又仔细打量了下北堂封与蓝星,双手合什道:“若两位施主没有其他朋友的话,贫僧可否能同行?”
“难道就非要走城门不行?”蓝星反问道。
和尚听完一愣,北堂封也看了一眼蓝星,心里暗嗔:“这小子倒是跟自己想的一样,没想着走城门。”
“当然可以。”不等和尚回答,北堂封突然答应道。这和尚独自一人,正如刚才那胖摊主所言,这个时候没人会跟不相识的人搭伙,自己与蓝星虽然能偷偷翻进城内,但此时朔州竟有如此怪异禁令,实在令人不解,不得不防,不如就跟这和尚一起进城,再做打算。
见北堂封答应,蓝星想了想,也没再作声,和尚见两人同意,忙向两人合什行礼:“谢过两位施主,敢问两位施主贵姓?”
“北堂。”
“蓝。”两人随口答道。
见和尚正准备坐上马车,北堂封突然说道:“且慢,我还有一条件。”
“施主请讲。”和尚行礼道
“得劳烦大师帮我们赶车。”北堂封说道,刚才自己正沉浸在城墙的感悟之中,突然被那声阿弥陀佛打断,着实气人,总不能便宜了他。
“正当如此,贫僧所愿尔。”和尚说完,走向蓝星。
蓝星递给和尚马鞭,高兴的翻身跃到车板上,把北堂封往旁边推了推,便舒服的躺了下去。
见是这般情景,北堂封无奈的摇摇头,心道:“这和尚如此泰然,倒是自己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