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无情处
三生河渡有缘人
“洛儿,今天你就满十五了,下山去吧...”玉山之巅,落雪亭中,端坐着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白衣素衫,腰间素色丝绦,人到中年但神采奕奕,风姿不减。此刻手中端着一只打开的漆镶螺钿描金匣子,对面前跪着的少女郑重叮嘱:“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与你身世有关,须贴身保管。”
“洛儿在此拜别师父,师父保重。”磕了三个头之后,面前的少女接过匣子里的东西,站了起来,转身下山。山风抚起少女散落肩头的乌发,露出一张莹白无暇的脸,巴掌大小,柳眉似远山含黛,星目若秋水盈盈,小巧琼鼻一点绛唇,发间并无多余装饰,仅插一只纯银的素簪,簪首是一朵彼岸花。
饶是如此素净淡雅的装扮,却足以让人只一眼便见之难忘。精致眉眼和独特气质完美结合,嬉笑时之明媚与严肃时之清冷奇妙交融。这样的神情,衬着那般的容颜,极易让人心中升起一丝好奇又悸动的探究心。这份美丽,绝非皮相那般简单。
影洛——彼岸掌门泫淙的关门弟子。十二年前的秋日,闭关多时的泫淙突然独自下山,第二日返回之时,怀抱一名身负重伤的三岁女童。这孩子不知遭遇了什么,蓬头垢面,浑身满是污泥血渍,只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满眼恐惧。
许是受到惊吓,许是因为害怕,这孩子一直拉着他的衣袖,无论如何都不撒手,只瞪着眼睛也不说话。泫淙默默为她洗漱干净,换了衣衫,抱她吃饭、睡觉,一刻不曾离开,就这样过了整整三天。
虽彼岸从无女人,虽泫淙并不收徒,但三日后收这个孩子为关门弟子,取名影洛。初始影洛怕人,泫淙将她带着身边近三个月,衣不解带的照顾,终于,三月之后,孩子逐渐褪去恐惧,恢复正常。即便如此,泫淙对她也依旧非常上心,特意派人下山,拉了足足一大车衣食玩具,专门指了侍卫照料影洛。
彼岸虽非大门派,但于江湖而言却决计不容小觑。彼岸分死生两宫:死宫居幽塚,掌刺杀;生宫居涧汀,司谍报,掌门泫淙居山巅穹楼。幽塚遍布机关暗道,涧汀毒瘴兽阵套叠,穹楼更是建于壁立千仞的山巅。彼岸两宫素来各自为战,泾渭分明,弟子之间相互不识,训练、生活、行事皆自成体系,隐秘异常。
泫淙为人清冷,但对影洛,却是十足十宠溺。幼时的遭遇,泫淙从未与她提起,任由着她在穹楼之内,各种搞怪捣乱,恣意生长。影洛好奇之心甚重,从最初的破坏物件,至中途的捉弄众人,到后来尝试拆毁机关,也能算得“无恶不作”。不过,穹楼之内,只有一样东西是影洛不敢碰的,便是师父植在窗前的一片曼珠沙华。那是师父视若生命的所在,自从六岁那年拔了花苗被饿一天之后,她倒也知道有些事还是不可为的,从此至那花圃便绕着走。
幼时,影洛于习练正式武功不甚开窍,对各种小手段倒是一点就透。泫淙甚为头痛,关了她半年,每日除了练功不得出门半步,如此这般,才终于勉强过关。影洛擅使飞炼,泫淙说过,这样的武器无需近身格斗,适合女子。平时随身携带泫淙为她特制的金针,细若牛毛却锋利无比,可杀人于无形。
除了练武,影洛对弹琴颇有些兴趣。泫淙擅琴,房中摆了一架焦尾,乃是上古名琴,轻风拂过便似有铮铮之声。影洛似是与此琴有缘,泫淙便许她以焦尾练琴。比起习武,影洛的琴技倒是让人放心许多。山中岁月看似单调,但对影洛来说绝不无聊,这玉山似是藏了无数的谜,影洛探着探着便也长大了。
在泫淙的悉心教导之下,影洛终于算是文学武功可称精通,抚琴落棋境界颇高,表面软糯可爱实则古灵精怪。彼岸门中个个精英,穹楼侍卫更是自小训练,行了血歃,过了九炼,一等一的高手死士。有两年影洛异常喜爱比试,下战帖搞偷袭花样百出,和所有人打了个遍。通常是一番比试影洛不占上风,但却是从未输过,她胜在古灵精怪,对方败于防不胜防。
许是年纪渐长,许是影洛身上存着某个人的样子,泫淙看着看着,就会不自觉的微笑起来。而每当他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时,影洛必定会飞奔过来,跪在膝下,睁着大大的眼睛,含着无辜而又委屈的泪花,嘟起小嘴向他哭诉:“师父,你知道吗,就在昨日,和凛玩藏猫猫,我竟然一次都没有赢,这还如何在穹楼立足呢?”、“师父师父,前天和冼去偷梨花醉,结果我被冽给抓住了,实在是丢人的很呢”...每次哭诉,定能换来一样绝技。就靠这招,影洛从六岁到十二,每年都会涨些本事,但皆是如易容术之类的小手段而已。于影洛而言,比起大套大套的剑谱拳法,这样的小功夫实则更加有趣。
就这样嬉笑玩闹,影洛便十二岁了。有一天,不知何故,影洛忽觉此种生活有些乏味了。玉山能去之处,何处有山洞山涧,何处是毒瘴机关,哪里能抓到野兔灵鸟,哪里可逆风飞扬,影洛都已了熟于心。她也曾萌生下山玩耍之心,可还未成行便被师父发现,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那日无意中路过师父书房,看到了桌上刚刚送来的月令。这份月令看起来与往常的没什么不同,她无意看了一眼,却被上面的一段话所吸引:“下月十五,逢死宫三年递补之期,祈掌门赐折戟阵,戌时阵开,子时阵合,拟百人始过二...”影洛虽未全看完,但折戟阵她是听说过的,突然,她心中灵光一闪,这些年从未真正试炼过身手,也没经历什么挫折困顿,一帆风顺的日子有时也是颇为无趣,既有热闹,岂可错过。不过,想要去幽塚,少不了费一番心思,尤为重要的是不能被师父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