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黑透,室内无光,黑漆漆一片,但是再黑一些,当家的仍然能看清这把剑。这是一把青铜古剑,分量不轻,它呈墨绿色,剑鞘上刻画着深深的水波,水波层层荡开,渐渐波纹变浅,最后归于平静,在水波的平静处映着一轮圆月,清晰明朗,接近圆月的剑柄上镌刻着宁月两个字,字体小巧,柔中带刚。当家的正抱着宝剑仔细瞧着。
云起感到腹部一阵疼痛,不知老板娘是何时在粥里下了药,想来一定是剧毒,因为只有自己死了,宁月宝剑才会失去指令,任由他们携带。
云起后悔自己大意,但是现在什么都晚了,在意识尚清的时候,云起还是要给这对夫妻一点教训。
宁月剑在当家的手里忽然不受控的竟拔出半截逼近他自己的脖子,他躲不过,吓得一松手,剑鞘落地,那剑却嗖!地飞出去,越过云起,极速的旋过老板娘的手腕铖然插在了地上。老板娘哎呦!一声扔掉利刃。
云起努力的挑着眼皮,逐渐的混沌起来,“赶快走,不然杀了你”这话哽在喉咙里硬是没有力气说出来。
老板娘的手腕是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老板娘急着道:当家的,她现在中了毒,没有力气,你赶快杀了他。
当家的应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子,向云起走来。
他从不去辨认面前的人是好还是坏,他只看对于自己来讲他是不是该死,如果这人的死会给他带来巨大的财富,那么就根本不会犹豫。
即便这样,在杀一个毫无防备之力的人之前也有一点害怕,因为这一次杀她很快就能得手,知道一个人马上要死在自己的手里,虽然这杀人的事不只干过一次,但是仍然会害怕,所以心里上还是要准备一下,他放慢了步伐,他的表情很紧张,人在极度紧张害怕时会微笑,会发抖,当家的一会笑一会不笑,手举起来,哆哆嗦嗦,丝毫没有了先前院子里扔出那把菜刀时那么沉着,但是手起刀落,确实又一如既往地果决。
云起此时身处凶险,眼下若不杀了这一对夫妻,这一合上眼睛,就是永诀了,但又奈何腹痛难忍,没有驱动宝剑的力道。她不想死,虽然因为穆羽的休书,她从此为痛而生,但是那也必须要活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以仅存的力量,驱动剑气,这一次一定要准,狠,她没有把握,但若是驱动不了,今后这家传的宝剑也只能易主了。
只见宁月剑在云起的感召下,忽从地上跃起,旋动,突然飞出,扫断当家的右手臂,当家的一生哀嚎,老板娘见状一脸惊讶痛苦的神色,随即噗嗤!一声,她的这种神色又加重了许多,宁月剑竟然刺穿她的前心,她扬了一下眉,抽了口气,冷冷笑了一下,噗通!倒下了。
云起已再无力气,当家的逼了过来,如果说他刚才还知道自己是在抢宝剑,那么现在他失去了一个唯一的亲人后,他的这种夺宝的心思夹杂着杀妻之仇,便使他觉得这宝剑理所当然就是他的了,云起缓缓闭上眼睛,在闭眼的瞬间,瞳仁里留下的是这个杀气腾腾的人影子,也就是那一瞬间的心弦一震,中指和食指一摆,便不省人事。宁月剑一阵嗡鸣,忽然从老板娘的身体里抽出,带着老板娘的血在空中呼啸的盘旋,当家的出房门,想避开这一劫,然而身形一顿,再挪不动一步了,他低头便看到了胸前刺骨的寒芒......惊讶,恐怖,不舍,全都因一份贪念归于尘土。
云起就是在和死亡赛跑,如果不在自己昏厥之前解决了他俩,那么死的人就一定是她。
瞬间,宁月剑在当家的身体里宁静下来。
屋子内也恢复了宁静,除了死人,就剩下昏厥的,夜深了,院子里空空荡荡,又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
隐隐的从远处传来一阵幽怨的笛音,断断续续,好像在为这一夜悲歌。笛声就像风吹动枯木传出的空寂之音,撩人惆怅,又无法辨知远近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一场雪过,两只灯笼,引亮这孤寂垂死的院落。没有院门,就好像突如其来的鬼魅一般,笛声骤停。
三个白衣少年在前,两个侍女提着灯笼,随着一位姑娘。
院子里躺着的断臂男人,后心被一剑刺穿,白衣人,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僵了,死了多时,遂回头对身后的姑娘摇了摇头,然后附身倏地拔出他身体里的剑,略一细看,转身道:小姐,这把剑......他端给后面的姑娘,同样是一袭白衣,披风若雪,秀发齐腰,这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接过剑柄,手法凌厉的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道:一把开光的剑。
白衣人道:嗯。
白衣姑娘一挑眉,示意他去前厅查看,白衣人健步如飞的向前厅跑去。
另有两个白衣人分头进了厢房,其中一个踏入厢房时,脚步先是一停,然后迅速的查看了一下房间里的三个人的伤势,闻了闻桌子上的残粥剩菜,转身出了门禀报道:三个人,死了一个,一个重伤,一个中毒。
同时前厅回来的白衣人和另一个查看厢房的人回来道:没有人。
白衣姑娘点头,握着宁月剑向白衣人所指的厢房走来。
进了厢房,两个白衣侍女把灯笼分照在室内,这位姑娘道:这一男一女看来都是死在这把剑下,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剑。“吴优,你把死的拖出去,晦气。”
一个白衣人道:是。然后拖着老板娘的尸体出了房门。
那姑娘走到云起旁边,用手指搭了她的手腕,片刻吩咐道:雪梅,把赤冲丸给她服下,以毒攻毒,能不能活下来,看她的命数了。
侍女道:是。遂将灯笼放在桌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倒出来一粒褐色的药丸,掰开云起的下巴,将药丸放进她的嘴里,将随身带着的水壶盖打开慢慢的灌了两口。
白衣姑娘走到床前,见床上躺着一个少年人,一息尚存,只是细若游丝,道:这个人伤的不清,雪梅,交给你来救治吧。
雪梅应道:是,小姐。
白衣姑娘道:别怕麻烦,我们万剑派走过的地方,尽量救扶苍生。
雪梅立在那里弯着腰笑道:是,小姐,不怕麻烦。
另一个侍女道:小姐,我去前厅收拾一间卧房。
白衣姑娘一摆手,侍女领命出了房门,白衣姑娘看了一眼吴优,吴优带另两个白衣人遂出房门跟了去。
白衣姑娘提剑来到院子里,站在院心,抬头望着飘扬的细雪,此时一阵笛声悠扬,白衣姑娘听到笛声一笑,突然将剑抬起,刷!刷!刷!随着笛声的韵律,将手中剑舞得犹如一道惊鸿。
雪梅出来打算去厨房烧水,看到姑娘舞剑,此夜无月,但借雪光看得真切,站住细看,用心去记了些许招式,心想:要是有一天,能有她一半的功夫,或者是和她一样,不,是比她还强,那此生就心满意足了。
此时,前厅收拾卧房的侍女和三个白衣人出来了,也站在院子里看姑娘舞剑,姑娘的剑舞得妙极了,剑法凌厉,时紧时徐,出剑有力,招招稳准。
且说这宁月剑,乃稀世宝剑,开了光且认了主,岂能任人舞动?若不是云起不省人事,这剑之灵气不毁,这位白衣姑娘也难得心应手。
笛声突然转调,由悠扬婉转换之为哀,哀哀怨怨,如诉如泣。白衣姑娘停下身形,走至侍女身旁,见侍女秀眉微皱,眼中含泪。遂笑道:笛声悠扬,正适合舞剑,正舞到兴致,却为何换了这样扫兴的曲子?慕容可知啊?
侍女急忙低头躬身摇头不语。
白衣姑娘哼道:你自然知道,不愿意说而已。
此时雪梅走过来将剑鞘奉上道:在那姑娘的脚下发现的。
白衣姑娘接过剑鞘,双手一合,上下瞟了一眼,道:确实是一把好用的剑。说罢一扔,扔给了吴优。吴优接剑欲问:小姐,这剑......
白衣姑娘道:你缺一把已开光的剑,这个给你了。
吴优抱拳道:谢小姐。
此时云起浑浑噩噩的,腹内不那么疼了,摇了摇头,第一个念想就是摸到宝剑,剑就是命,她摊掌一顿,外面白衣人吴优手中的剑开始跳跃一下,吴优握住不放。
剑开始振动,吴优感到一股无穷尽的力量往外拉这把剑,或者说这把剑在努力的撑破牢笼,他泰然自若,对白衣姑娘道:看来,主人召唤了,小姐!
白衣姑娘伸手接过宝剑,轻抚剑鞘,宁月剑逐渐的安静下来。
一波刚过一波又起,宁月剑很快的又开始振动,这次频率更大,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
白衣姑娘不动声色,她竟然拔出剑来,顺势在空中舞动,此时的宁月剑竟在夜空中发出刺目的白光,可以看出这剑有它自己的去处,但白衣姑娘的化解之力远远大于这剑的力度,就像是一个大人拉着一个想要乱跑的孩子,随着白衣姑娘的几招几式,宁月剑便沉静下来。
云起见不能召回,就虚弱的趴在桌子上,腹内一时翻江倒海,目眩眼晕,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白衣姑娘重新把宝剑给了吴优笑道:这御剑之术,乃我万剑派之源,别说这把剑,就是一把仙剑也能降服,但区区一把凡尘之剑,竟有这样强的意念,实属难得。
吴优点头握着的宝剑,宝剑仍然如前,愤然振动,吴优松手,剑朝厢房飞出,入房门落与云起身侧。此时云起趴在桌子上,虚弱的伸手抚摸这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家传宝剑。
吴优道:看来人是她杀的。
白衣姑娘淡然道:我们万剑派不问世间恩怨。吴优你还要这把剑么?
吴优摇头道:难以操控,除非以小姐的伸手。
白衣姑娘转身出了房门向正厅走去道:开光认主的凡剑也是可以易主的,比如主人死掉,比如夺剑之人御此剑超过三年,再比如就是先主赠与。你要是喜欢,我就御它三年,然后再赠你。
吴优道:谢小姐,但小姐确定这是一把凡剑?
白衣姑娘道:嗯,这是把古剑,有很强的意念,想是被世家先辈所灌输,守护后人责无旁贷。不是仙剑。
吴优道:姑娘的意思是,仙剑认仙主?
白衣姑娘道:对,仙剑岂会落于凡人手中。
吴优道:那么我们万剑派可有一把仙剑么?
白衣姑娘道:没有。
吴优道:小姐可见过?
白衣姑娘道:未曾见过,不过她这把绝不是仙剑。
来到前厅,白衣姑娘进了卧房,吩咐道:你们也去休息,留慕容在此。
话音刚落,一阵笛声响起,一曲微凉,又加重了这夜的寒气,白衣姑娘笑道:不必在意,尽管休息去吧。回身含笑望着侍女道:慕容,他以前也经常给你吹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