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宸最开始来到这里时,就注意到了这个画迹锁。简单地剖析后,他发现这是个似曾相识的东西。
薛宸偷偷地笑了笑,心想:
“还好那威风凛凛的老者教了我十几年画迹,不然我还真解不出它。”
薛宸专注地看着画迹锁,眼睛一丝一毫都不曾眨动,他手里握着那根注入氧砂的墨笔,开始在画迹的灵矩上细致地磨砂,不一会儿,画迹的线条上逐渐蕴育出了红色,它像是一只小蛇,弯弯曲曲地往锁芯流去。
顺着那红色的线条,薛宸在锁芯处轻轻一点,只听清脆的一声——锁开了!
眼前的画迹被成功解析出来,薛宸会心一笑,他站起身,擦去额头上的汗渍。
一旁关注着薛宸一举一动的王旗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薛宸怎么也得摆弄半个钟头,然后再灰头土脸地离开,可现在不过才十分钟,这锁似乎被解开了。
薛宸看着他当下不可思议的样子,心中有些得意,“解开了,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你……你!”王旗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无比诧异地看着那个薛宸,那被红线解开的画迹在他眼里显得高贵而优雅。他心里颤抖道,“难……难不成这小子真的是……”
见王旗完全愣住了,薛宸索性直接推开了门,如无其事地从王旗的身边走过。
王旗的身体硬邦邦的,他心里懊悔道,“完了,这下可不得了,一不小心得罪了个大人物。”
正当他缓过神准备向薛宸求饶道歉时,后者已经消失在了入场通道的尽头——那是数字协会旗下制画师专有的地带。
薛宸一边走一边想着那个画迹锁。
坐落在天冬市旧城区的吉祥修画馆,里面只住着两个少年,一个是薛宸,而另一个叫雷坷。
薛宸从小就很喜欢画迹,但在生活方面却糟糕地一塌糊涂,整年整月过着学校、画迹材料市场、家三点一线的生活。于是,这个乱糟糟的房子只能由比薛宸大两岁的雷坷收拾,后者却出乎意料地点满了“家庭主妇”这个技能点,还捣鼓出一手绝世的厨艺。
两人就这样默契而互补地生活在了这幢偏僻的小房子里——生活起居、财务开销由雷坷打点;薛宸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在附近的画廷求学。两人之间很少有矛盾——反正除了画迹以外的事情,都是由雷坷决定。
雷坷天生机灵,薛宸则闷着个脑袋,数字协会也是前者在私底下四处打探,才让薛宸这个闷葫芦加进去的。
而薛宸的师傅就是雷坷的爷爷——雷夫子,他一手将两个男孩拉扯到半大小子的模样,却在一年前忽然病逝。
制画师准备室,这里手机的信号稍微好了些,薛宸将手机充上电,在他将屏幕划亮时,里面已经存满了狂轰滥炸的消息通知。
这些消息无不来自那位叫做阿星女孩子,不过这些火急火燎的催促却在半小时前戛然而止,薛宸默默在对话框里发出了一条“我到了。”的消息。
几分钟后,消息没有回。
薛宸盯着屏幕又看了很久,还是没有回复。他便索性将手机揣进衣兜里,照着墙上的指示牌,自行往会场走去。
进口处,一名穿着优雅的侍从站在那里,见薛宸到来,他儒雅地说道,“这位先生也是参加本次宣传会的制画师吗?”
“是的。”薛宸点了点头。
“好的,请往里面走,宣传会已经开始了,现在正进行的是各制画师的摊位贩卖活动,每一名相师都会有一个专属摊位。之后才是协会传统的十画塔活动。”侍从面带笑容,理了理薛宸褶皱的衣领,礼貌地介绍。
薛宸也跟着腼腆地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便起身往会场走去。
薛宸走后,那位侍从看着他的背影感叹,“协会多少年没有招揽这么年轻的相师了。”
会场是露天的,薛宸刚将脚迈到太阳底下,引入眼帘的便是热闹喧嚣的人群。这些制画师的摊位像美食节的小吃一样并排坐落在会场四周,许多名望的制画师顶着一顶遮阳伞,就这样在人群的环视中制作着画迹。
薛宸吸了一口气,脸上全是惬意,这样的拥挤跟电车和广场上的不同——这里充满了画迹的味道。
薛宸左看右看,发现每个摊位都标注着该摊位制画师在数字协会的名号。薛宸饶有兴趣地绕着会场走了一圈,可是,在仅剩的几个空摊位里他都没发现自己的名字。
薛宸翻开手机确认了十几次自己的用户名,又兜兜转转地绕了几圈,依然无果。走着走着,薛宸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个人满为患的摊位前,他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看见了上面写着“TIF”的名字。
“这不就是我的注册名吗?”薛宸心里暗喜。
他现在兴奋到全然忘掉了“‘TIF’是个炙手可热的制画师”这件事情。
他从外围的人群里使劲钻到人堆中间,只见摊位上坐着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中年人,在他的两侧,分别站着笑脸盈盈的阿月和阿星。
薛宸一头雾水,他又从人堆中竭力挤到摊位前,轻轻拍了拍桌子,对正在低头制作画迹的制画师喊道,“不好意思,这好像是我的位置。”
“你的位置?小伙子,你可知道我是谁?”那名制画师头也没抬,只是挑了挑眼睛框上的稀疏眉毛。
“你是谁?”薛宸仔细打量一番这位虎背熊腰的中年人,摇了摇头。
制画师伸出一根手指,傲慢地敲了敲桌子上面摆放的铭牌,冷冷地哼了一声,“连我名字都不知道的小鬼,还敢谎称这位置是你的?”
“哪来的小鬼头,滚一边儿去,别碍着TIF大师给人制作画迹!”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推了他一把。
薛宸一步没站稳,撞到了身后的人堆里,这又惹得众人不耐烦地抱怨,从他们狂热的目光中,薛宸这才想起TIF这个称号的意义。
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个名声,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人在这里顶替自己?
“算了。”薛宸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不想当这个明星,有个人顶包他倒也乐意。
于是薛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不好意思,我看错了。”
“一句看错了就能了事了?”
一个魁梧的男人出现在了薛宸的背后,他就是刚才被后者撞到的那个人。
“小子,你好好看看这个!”
薛宸转过头,那个男人的手上正拿着一幅破碎掉了的画迹。
难道是刚才不小心撞坏的?薛宸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心想。
“不然还是它自己坏的?”男人一脸横气,他抓住薛宸的衣领,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是直接赔钱还是要我折断你几根骨头?”
“我……可以帮你修。”薛宸回答道,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免费的。”
“帮我修?”男人大笑了起来,“你帮我修,小子你搞错没,这幅画迹是我专门找TIF大师,你这豆芽菜算几斤几两!”
“既然你都说你是找TIF修的,那就说明这幅画迹本来就有问题,那它的破损也不是我造成的咯。”薛宸这次脑子转得很快。
“你!”周围人纷纷将注意力放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男人恼羞成怒,“你是在找打!”
“够了,你们两个要打一边去打,别耽搁老子时间。”周围开始有人不耐烦地喊道。
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有人开始以讹传讹。
“你这小子把人家东西弄坏了,赔就是,哪来那么多理!”
“因为你,人家TIF大师都静不下心,赶紧叫你爸妈过来赔钱。”
“还爸妈,这种混小子到处惹事,怕是有妈生没妈养!”
刺耳的话越来越难听,燥热的空气让每个人都心乱如麻。
“人家TIF什么身份,你个小野种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闹,你撞坏了别人的东西还有理,看得老子都想修理你!”
谩骂声铺天盖地,自始至终,处于漩涡中心的薛宸一句话也没吭。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冷笑,那种满带嘲讽却又置身事外的笑。这声笑来自那位坐在摊位前,一直默默无语、顶着TIF名号的中年人。
薛宸的脸色彻底阴了下来,他回头看了那个制画师一眼,这时,两人的视线刚好在半空中撞上了。
“赝品。”薛宸用足够清晰的声音说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