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349年,伦敦郊区。
天空如同被层层灰色旧帆布蒙住一般阴沉暗淡,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潮湿味道。谢无尘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慢慢走着,心情和低沉的天空一样压抑。
曾热闹繁华的小镇如今一片萧条,新鲜或腐烂的尸体随处可见,小镇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街道两旁的房屋早已成为一片断壁残垣,只有一座用破旧砖石搭成的房子还矗立在那。房子没有顶,只有一根被虫蛀得腐朽的横梁,一群灾民挤在这座小小的房子里。
面黄饥瘦的灾民们背靠墙壁坐着,病痛与饥饿让他们只能坐在那等待最后的结局。灾民数量不少,有的女人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怀里的孩子不时颤抖着,高烧让他们说话都打着哆嗦。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幻觉和昏睡中度过的。
“史蒂夫……”女人轻声地呼唤着孩子的名字,眼中满是绝望。恼人厌的苍蝇时不时凑到孩子身上,女人轻轻挥手驱赶着它们。
突然,孩子口中不断吐出白沫,浑身剧烈地抖动着,几秒后停了下来。他的脸上满是红色的斑点,四肢上则是一些黑色斑点,指尖呈黑紫色。
女人不停地呼唤孩子的名字,即使后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仍能看出她不停翕动的嘴唇。
“先生,给点吃的吧。”几个还有些体力的灾民看到穿着整洁的谢无尘,立刻连滚带爬地冲向谢无尘用英语恳求道。
几个灾民见谢无尘没有反应,以为这个黄皮肤的东方人听不懂英语,便焦急地用手比划。
“滚!”谢无尘冷漠地看着他们,一个冰冷的单词从口中蹦出来。
见这个东方人会英语,几个灾民大喜过望。他们跪在谢无尘面前,不停地恳求谢无尘,希望能给点食物给他们。
“好,”不耐烦的谢无尘冷笑着,“给你们吃的。”
“谢谢……”几个灾民充满期盼地看着他。
突然,那几个灾民发现自己身上越来越热,最后变为滚烫。他们大声惨叫着,在地上来回打滚。几个灾民的身体越来越红,接着竟冒出火光。几分钟后,几个灾民纷纷化为灰烬。
房内的灾民无喜无悲地看着这一切,每天都有许多人死去,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他们的内心早已在死亡中变得麻木。
跨过灰烬,谢无尘继续着他的旅程,身影慢慢消失在街道尽头。
罗马某地。
谢无尘此时正拿着他刚才随手捡的一根木棍,上面刻画的照明法阵发出明亮的白光。他缓步走在松软的腐叶层上,茂密的枝叶使得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没有一丝光线。
白色的浓雾气终年弥漫在这片密林中,低得可怕的能见度让谢无尘心里不止一次生出烧掉这片林子的疯狂念头。
谢无尘继续走着,听着前方隐约传来的低语声,他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那种猎人发现了猎物的笑容。
他加快脚步,终于看见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一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六芒星阵。
“俄耳库斯[注1],近来可好?”谢无尘似笑非笑地说。
站在或者说飘在离谢无尘不远处念咒文的一团黑影震颤了一下,然后从那个黑色六芒星阵中央飘出来。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黑影中传出:“东方人,又是你。三番五次来打断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无尘盯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口道:“你可真是死性不改,刚刚苏醒就又干回老本行了。”
“哼,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俄耳库斯声音低沉地笑了笑,“倒是你,时日不多了吧。”
“老东西,我不想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谢无尘的声音冷了下来,“异族就要来了,你最好停下你的行为……否则你会和那不知死活的普路托[注2]一个下场。”
“普路托,你把他怎么了!”周围的温度迅速降低,以致于地面上出现了薄薄的冰霜。
“他死了,那家伙不太识实务……”
“你想怎样?”俄耳库斯最终选择了妥协。
“停止这场瘟疫。异族用不了多久就会降临,人类经不起任何损失了。而且这对你们也是有好处的……如果人类消亡了,世上便没了信仰,你们这些所谓的神便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你就不怕我不同意吗?毕竟就算你杀了我,瘟疫也不会停止。”
“你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傻……”
俄耳库斯死死盯着他,冷哼一声。然后一挥手,他身后的六芒星阵便缓缓消失。
“虽然六芒星阵没了,但瘟疫还要再持续一个月才会消失,这个我也没有办法。东方人,以后别再来打扰我……”说完,俄耳库斯也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法国某地。
这时正是月亮尚未十分圆的秋夜,薄薄的几片云翼在皎朗的明月畔展护着。星光很模糊,只有近在天河畔的孤星独自灿烂着。微风过处,落叶瑟瑟地响,漠然引起一缕莫名的哀愁。
刚从阴暗的密林深处出来的谢无尘正默默地走在这座不知名的小镇中,到处都是灾民,而瘟疫停下还需要一个月……
对于这些灾民,谢无尘也不知道自己对他们是什么看法。他们既可怜又疯狂,刚才有一群灾民竟想把他杀了当作今天的晚餐,然后谢无尘很好心地送这些灾民去拥抱他们的主了……
不远处的街道转角忽然响起了杂乱的声音,声音充满了疯狂与歇斯底里,叫喊声迅速朝这边涌过来。
阴暗潮湿的小巷中响起了阵阵急促且慌乱的脚步声,一个无比慌张的女人冲了进来。一进小巷,她便注意到了缓步走在小巷中的谢无尘。
女人一咬牙,快步冲了上去,将她怀中紧紧抱着的襁褓塞到谢无尘怀里,带着哭音道:“求求你,救救她!”
不等谢无尘回答,女人便冲出小巷,一群灾民疯狂地怪叫着跟了上去。
谢无尘沉默地注视着怀里的婴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婴儿不哭不闹,她用自己那两只颜色不一样——一边碧绿一边深蓝的眼睛回望着谢无尘。
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刺破耳膜的尖叫声以及灾民的欢呼声。谢无尘抱着婴儿走出小卷,看着外面血腥的场面。
灾民们你推我挤地涌上前去,中途不断有其他的灾民加入进来。惨叫声又响了起来,谢无尘松了松包裹婴儿的襁褓,似乎是要让她将惨叫声听得更清楚一些。几秒后,刺耳的惨叫声又突兀地停了。
街道上散落着沾染血迹的碎布,地面被大量的血液染红。刚才的女人和一些在追逐她的途中倒下的灾民,都被那些被饥饿感占据了理智的灾民瓜分得干干净净。
没有同情与友谊,只有杀戮与冒着热气的“食物”。在不断啃食肉块的灾民群中,几个灾民在为几块碎肉的归属权互相撕咬;一个灾民啃着啃着就一阵抽搐,重重地倒在地上,紧接着旁边几个虎视眈眈的同伴就猛地冲上去将他分食;一部分没有抢到任何东西只能眼巴巴看着的灾民,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移到谢无尘与他怀里的婴儿上……
“呵呵,至亲已死,你也算是生无可恋了。”谢无尘看着婴儿,“那么……你以后便叫吴恋吧。”
在留下了满街支离破碎的尸骸后,谢无尘带着婴儿离开了小镇。
公元1358年,法国南部克鲁斯城。
“吱——”,城门缓缓倒下,正好搭在护城河的对岸。在护城河边等候多时的人群排着长队,慢慢地通过城门进入城中。人群之中,谢无尘牵着一个穿着黑袍的孩子的手跟着人群进城。
那孩子便是吴恋,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到她的真实样貌。就在要走进城中的时候,谢无尘最后看了一眼克鲁斯城的城墙。
巨大且坚硬的花冈岩石条构成了这个高7丈(约20米)、宽一丈(约3米)的城墙,它起着抵挡异化兽攻城的作用。士兵在城墙上来回巡视;城墙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架闪着寒光的巨弩;除了巨弩,城墙上还有几个泛着银光的巨大金属管,金属管的底座是复杂的机械结构,大大小小的齿轮,机簧与活塞构成了它的核心。在金属管上还刻着几个充能法阵,几条符线连接着尾部一颗闪亮的红色宝石——魔晶石上。
这是克鲁斯城政府从遥远的东方购买的蒸汽大炮,是目前克鲁斯城威力最大的机械武器。
进入城内,吴恋好奇地打量着一切。街道上人来人往,商贩们热情地推销自己的商品;空中不时飞过几艘载满货物的蒸汽飞艇;一队士兵整齐地走过街道……
谢无尘带着吴恋走进了一家酒馆,径直走到吧台,对一个正在擦酒杯的酒保道:“告诉我这里的情况。”
酒保瞥了一眼谢无尘,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时间。”说完又擦起了杯子。
“啪”,一颗黑色的魔晶石出现在吧台上。“现在有时间了吗?”谢无尘似笑非笑地看着酒保。
酒保的目光一下就被那小石头给钉住了,他赶忙拿起来仔细瞧了瞧,又迅速藏在身上。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动作之流畅令人咋舌。
“老板,你想知道什么?”酒保谄媚地说。
“这座城的一切。”谢无尘淡淡道
“老板,这里叫做克鲁斯城,人口大约有几万那样。最初的雏形是由附近几座城逃来的难民建立的克鲁斯镇,后来人越来越多,就成了现在的城市。”
“克鲁斯城现任领主是杰塔夫二世,他是个很好的人……西北城区是飞艇码头,是本地区联通东西方的一个枢纽。不少像您一样的东方人来到这里,还带来了蒸汽机械技术。”
“然后也没什么了……对了,老板,本城驻军在东南城区那雇佣赏金猎人,您可以去那看看本城的特色之一——赏金猎人。”
谢无尘听完后思索片刻,便带着吴恋离开了酒馆。
克鲁斯城东南城区。
几个穿着银色铠甲的士兵此时正坐在几张木桌后,快速地给排着长队的赏金猎人登记。
“队伍后面的听好了,这次任务赏金很丰厚,但危险性很大,考虑好了在登记。”一个士兵大声喊道。
“我要登记。”谢无尘对着士兵说。
那个士兵抬起头,见是一个看上去才二十几岁、而且还带着孩子的年轻人,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这家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赶紧走吧,别挡着后面的。”
“我要登记。”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时,几个好心的赏金猎人劝道:“这次任务新手可做不来,S级任务,属于战争层次的,老手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老手?这个能证明吗?”谢无尘从长衫中抓出一把亮晶晶的不规则晶体,一下丢在桌子上。晶体在阳光下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天、天级兽晶!”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还这么多!”
过了好久,几个瞪目结舌的士兵反应过来。急忙整齐站好,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大声道:“长官好!”
这时,似乎一向无所不知的谢无尘也有些搞不明白了,疑道:“长官?”
一个士兵回答道:“长官,领主大人说了。实力强悍又肯参加这种极度危险的任务的,都是克鲁斯城驻军的长官,这是来自驻军的敬意。”
“那现在可以登记了吗?”
“当然,随时都可以,长官。”士兵回答道。
填完表格后,那名士兵交给谢无尘一枚铁章,说:“任务地点在安布烈城,内容是配合军队行动。到那后将这枚铁章交给负责人,他会安排具体任务。”
“能具体说说那发生了什么吗?”谢无尘问道。
“好像是那里出现了一只巨型异化兽,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谢无尘点点头,带着吴恋准备和大部队去安布烈城瞧一瞧。
“长官,孩子不用留在城里吗?”
“不用,她能照顾好自己。”
城门再次打开,谢无尘带着吴恋和六百余名赏金猎人组成的先头部队向安布烈城前进。
注1:罗马死神,也指阴司地府,亡灵在那里只是一个个阴影鬼魂,相当于希腊神话中地狱塔耳塔洛斯、冥王哈得斯和死神厄瑞玻斯。
注2:冥府神,相当于希腊神话中的哈得斯,普洛塞耳皮那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