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一辆马车走进一条林间小道,小道不窄,足以可以并排两辆马车,从这条偏僻小道一样可以到达柳州,而且比大道还略近些,只不过因为这些野道总是有马贼悍匪出没,所以人流并不是很多。
马车走在崎岖不平的泥路上没有扬起一点灰尘,很是平稳行走。
柳老惬意的喝着小酒沐浴在阳光穿过林间光线之中,原本言谈甚欢的两个读书人也停止了谈论。
闭着眼的李然每一次呼吸都与马蹄起落频率相同,一缕阳光透过林间照在李然那有些黑的脸庞之上。
忽然之间,道路两边树林无风自动,树欲静而风不止,此时却是无风而动树叶沙沙,一缕缕阳光改变轨迹齐齐照射在道路之间。
柳老眯着眼安抚两匹骏马继续前行,李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双眼,他取剑放在双膝之上。
柳老笑眯眯的看着李然嘿嘿笑道:“少爷真是不走寻常路!十年来不曾练剑,这一练便把那些练了半辈子也不一定登堂入室的家伙们给比下去了!”
李然并不奇怪为什么柳老会知道他不曾练剑,从一开始他就隐约猜到这个柳老就是在暗中守护他十年之人。
李然摸着透着冰凉寒气的初雪剑微笑着道:“如果十年养意连这个都做不到,怕是师父又得说让我感受三年温暖了!”
柳老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三年温暖?这还真是李浮白的语气调调,三年生不如死的感觉的确挺温暖的,难怪邪宗一人便可一宗,恐怕就算想多找几个人也没人能熬过那三年日夜温暖呢!
李然回到车厢里面盘膝而坐,里面的两人此时不在高谈阔论,取而代之的是两人手执黑白相互对弈,李然对于下棋只是略懂一二,曾经在书楼中养意之时翻阅到过。
李然看着车厢之中两人专注博弈,看着精致小桌上黑白分明的棋盘,就算他不怎么懂也明白了两人棋艺很是不错。
两人对于李然进来并没有什么关注,李然看着执黑落子的老意有些意外,因为老意所下棋路似乎与母亲曾经所说挺像的,所以李然便多看了老意黑子棋面。
李渔在李然小时候曾经与他说过她认识一个读书很厉害的人,不止读书厉害,琴棋书画一样不差,才十岁便自己编了一套棋谱,虽然在李渔离开之时只是写了一个大概,可是以棋艺高明闻名的李渔却觉得那个人可能会撰写出不比流转千百年的那些棋谱差。
李然越看越觉得熟悉,最后苏生输了老意一字,老意嘿嘿坏笑,李然觉得一阵莫名其妙。
接着便是李然哑然失笑一幕,只见苏生脱下那一袭青衫只留一件白色贴身衣服,接着便是一把把手中青衫从窗户丢出。
老意等到苏生做完这些后才后知后觉急道:“只是一个玩笑而已!不必在意!”老意这个可不是惺惺作态,他与苏生对局一把赌注只是玩笑而已。
苏生执意与老意对弈一把之前说了,如果他赢了老意以后不要老是一副颓废邋遢模样,如果输了他便脱去一身青衫,以后不再身穿青色,改穿布衣。
老意明白苏生意思,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苏生隐约知道老意才情横溢,比之他这个在九州江湖小有名气的书生苏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生不知道老意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不在乎自己,老意这个读书人不在乎,可是苏生却在乎。
世人有说文字飘香纸墨含情,可是没有书写之人何来文字飘香纸墨含情。
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的模样,读了圣贤书,则怎为邋遢人。
苏生固执的看着老意,眼神严肃,表情古板。
老意叹息一声,听到老意叹息的苏生嘴角上扬,面露微笑,他知道,老意要改变了。
果不其然,老意从他从不离身的一个包袱中拿出一把小刀,两人隐约可见包袱中有一卷极厚的无名书籍。
似乎知道疑惑,老意一边刮着胡子一边道:“那是我出门游历十六年所感所悟,画出写出的百态人生而已,写了一些天怒人怨唠叨罢了。”
李然好奇的问道:“不知老意可曾见过一本琴谱?”李然说出母亲曾经提过很多次的敬字谱。
“金角银边草肚皮,三线拆二有根基,……”
李然没有注意到老意在听到自己所说棋谱后表情有些微妙。
不过接下来让人意外的一件事打断了李然的说话,老意竟然不小心割破了脸上,然后鲜血缓缓流了出来。
老意没有说话,他随便摸了一下便继续刮着胡子,等到胡子刮好后血迹也消失了,只留下一点划痕。
老意刮完胡子之后显得格外秀气,五官端正,眼神明亮,特别是那种给人独特的沧桑感更是觉得他不知道经历了许多风雨才会有这种沧桑之意。
老意对着李然平淡说道:“这个谱我以前似乎听过,可是却没怎么在意,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棋谱在北域都很少有人知道,不知你在东域是如何得知的。”
李然也不奇怪,他轻轻说道:“我母亲对棋道也有些喜欢,所以对我说过许多次。”想到这里,李然摸了摸脖子上的一枚玉佩,玉佩小巧玲珑,绿色流光溢彩,上面刻着两个小字,敬意。
老意不着痕迹都抖了一下,他声音有些含糊道:“我先躺躺,有些困了!”说着便随意曲脚躺着。
苏生没有了一袭青衫没有丝毫影响到他的俊气儒雅,他对李然不算很喜欢也不是很厌恶,他对着李然不掩赞许笑道:“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执意,竟然连邪帝戾气都压抑得了,要知道邪帝戾气就连西域九华山佛头都不敢说可以度化的意志!”
李然面色平静,没有因为苏生赞赏而有所起伏,他平淡说道:“我以万物养意,以万意压戾意。”李然没有说曾经在他快要压抑不住体内戾气之时是两道声音把他从无间地狱拉回。
一道醇和男声道:“莲开不败,护你玲珑七窍心!”
同一时间一道温柔亲昵声音响起在李然耳边:“小然,来,很甜唉!”
苏生对着李然认真一字一句道:“那你可知压得越紧,以后可会反弹越狠?”
李然点了点头道:“师父对我也说过这话,可是这个世间那有可以让我一泄戾气的地方,哪里会有大不平,哪里会有拔剑就只要拔剑就好的地方呢?”
苏生对这个少年越发好奇了,作为一个未来邪帝,能不入魔就已经不错了,没想到还能不滥杀无辜,就算是杀也要找可以安心拔剑的地方,这还真是让苏生捉摸不透是李然伪装如此还是真的不忍。
苏生没有继续与李然说什么,他向老柳借了一套布衣后穿上便闭目养神思考他是如何输给老意那一招神仙手的。
李然则是想着李浮白与苏生的话,他们意思很明确,让他以杀止戾,可是哪里会有可以不顾一切杀人的地方。
忽然间,李然感受到马车缓缓停下,原来是马车到达柳州了。
四人驾车进城之后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客栈住了下来,李然一个人前往热闹庙街走去。
李然虽然很少接触外界,不过对于外界却是很清楚,不出小镇却知天下,这是李浮白手中势力无时无刻打探消息所写书信,外界大事小事都有所记载,李然百般无聊中就是看这些消息所打发时间。
而且李然天生就有一种融入尘世的天赋,所以他并不如何觉得外界如何陌生。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一片星空夜色撩人心弦。
街道之上很是热闹,有吆喝糖葫芦的魁梧大汉,有摆摊算命的清高道士,有卖身葬父葬母的孤苦孩童,还有乞讨要饭的老小叫花等等事物。
一身朴素灰衣的李然走在街道之上并没有什么出众,就算是最引人注目的初雪剑也被黑铁剑鞘给掩盖住锋芒,并不出众。
李然走向一名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女孩,女孩身材矮瘦,面容憔悴枯黄,身体瘦弱,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孩子。
李然有些奇特的双眼,他可以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窥探内心。
李然可以窥探那些极其单纯或者是对他没有任何防备之心的人,偶尔也能突然看见一些别人的过往,走马观花的看一遍内心深处。
刚才他就忽然感受到女孩的内心,女孩看起来瘦弱可怜,可是内心却很是坚毅。
女孩站在一处阴暗巷子里,她曾经在这里看见过一些只要出钱便可解决问题的人在这里过。
所以这名叫余苦乐的女孩就在这里等了三个月,她遇见过三个人,可是那三个人都笑话她后便离开了。
试问那个傻子会为了五枚铜板去流寇山杀一个人?还是一位武道修为不弱之人,传闻那个喜好有夫之妇的山主屠勾已经是六楼知感境小宗师了。
女孩一直坚信着自己会遇见一个能懂她的人,五枚铜板加上她,足以让接受她的人以后福缘大深。
而那个人,好像来了。
李然接过她手中五枚铜钱,拉着她的小手走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