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远远的在科室里就听到了官颖的声音,哭泣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医院里阵阵回响。鼻腔充斥着酒精的气息,入眼满是死亡的惨白,午夜婴孩的哭喊在长廊里回荡,一声又一声,辨不出是生的渴望,还是死的留恋。
医院漆黑阴冷的太平间里,一具又一具的躯壳。病房里,年幼的孩子挣扎着,她喊啊,她叫啊,她想说,姐姐,救救我吧。她想说,妈妈,救救我吧。她喊破了嗓子,她喊破了天。她,是枯灯里那最后一滴油。
绝望的母亲摇晃着她僵紫的小身子,软管里的液体不再输送,瘦弱的身子失去了温度。不变的是她的泪珠,不变的是她蜡黄的脸。母亲抱着她跪在地上,无助的乞求,救救她吧,救救她吧。一声又一声,沉重绝望的磕头。留守的护士扶起了母亲,想接过孩子。
门口的父亲看着这一切,留下了眼泪,泣不成声。
我曾想为你梳头,为你洗发。我曾想背着你去走遍世间美好,我曾想着喂你吃下这世间所有的美食。我还未曾听你唤一声爸爸,我还未曾见过你璀璨的笑脸,我还未曾教你翻身打滚,我还未曾送你上学,我还未曾看你出嫁。世人说,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我在这一夜之前,是满头的青丝啊,为你一夜白了所有头发。你还那么小,头发都还没长出来。
母亲抱着孩子,父亲瘫坐在地。
窗外一片漆黑,太平间里散发着寒气。
窗外的风声和窗内的悲鸣奏出了孤独的交响曲。明天和死亡,你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死亡来临后,你不会知道身边人的悲伤。
林可接到了何希的电话,安欣自杀了。
午夜的钟声响起,林可恍然察觉,原来,到零点了。
安欣的死很突然,出乎每个人的意料。林可看着眼前的混乱,脑海里安欣和官颖的脸交替着,怎么会这样?
一夜,官颖的躯壳躺进了冰冷的柜子。年轻的父母忍着伤痛为她收拾东西。林可坐在科室的椅子上,半梦半醒间,好像回到了高中和安欣一起奋笔疾书的时候,回忆跳跃着,掠过青平的浮水,安欣的脸,笑着的、哭着的、怒着的、悲着的交替在一起。忽然,官颖的脸浮现在眼前,笑着的、哭着的……
林可没有哭,她哭不出来了,所有的痛都堵在了心口,胸口微微发痛,她很想哭出来,可眼眶里的泪流不下来。心,像是有千斤的铁坠着似的。身,像是灌了万顷水泥般的沉重。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脚底升起萦绕回头顶。原来生命这么脆弱,一溜儿的就消失了。
科室的灯亮了一夜。
何希来医院接走了林可。林可的手好冷,包里的小被子原封不动。何希在林可头上看见了几根白发。王昊下了飞机赶去专场场地排练。这世界还在运转,天还是亮了,大人们还要工作,花儿还会再开。逝去的人改变不了什么。
何希给林可热了杯牛奶让她睡会儿。林可手机响了,她知道,但是她不想动,就这么看着天花板,看着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入睡。王昊趁着排练的空隙给林可发了信息,没有回复。
林可没有请假,那晚实习的小护士被吓到了,请了几天。科室里都是老人,强大的心支撑着她们继续工作,好似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林可像个机器人一样,拔插管,换药水,铺床。王昊赶完专场预备着下广州看看林可。
何希被安排加班。林可自己一个人在家,屋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林可就坐在沙发边上睡着了,桌上开的红酒没了半瓶。她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何希回到家,一开门就闻到了酒气,打开灯看到了沙发上的林可,摸了摸林可的脸,冷冷的,她没有哭。她睡得很安静,与世无争的黯淡模样,她不知道自己将经历什么。
昨天凌晨两点,微博冒出了一篇帖子,标题相声新秀王昊的地下恋,配图是林可生日那晚,王昊送林可到医院后,在医院门口拥抱被拍下来的一幕。六个小时后,那帖子点击量已经到了四百多万,转发量、评论量居高不下,一时间上了热搜。
何希在科室休息的时候,听到了前辈们在议论什么,何希没跟林可打听过她男朋友的事情,所以在听到前辈们说王昊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路过前辈时候瞥了一眼前辈手机里的那张图片,觉得好像林可。前辈们看何希对这照片好奇,跟她搭了下茬,问她这像不像儿科的林可。
何希留了心眼,下班回家路上去微博找了找。最开始的微博被删了,不知道为什么,何希也不知道那篇帖子写了什么内容。热搜里是一家叫和禾娱乐圈的截图文,把原博主名马赛克了。底下评论有好有坏,有人伤心欲绝表示脱粉,细数自己这些年粉上王昊为他做的事。有人说围观群众咸吃萝卜淡操心。有人对图片里的模糊到看不清脸的林可指指点点。更可怕的是,没多久,有一条回复冲上了热点,她凭着模糊的背景人肉出了林可的姓名、工作单位、现居住地、手机号码、身高体重等信息,附上了几张林可的日常照,清清楚楚。
何希坐在沙发边上看着林可,想起了那些评论,说林可相貌平平有什么资格和王昊谈恋爱,有说林可矮的,有说林可妆都不化,一点都没有女人的样子,有说林可胸平的,有说林可面相凶的……说什么的都有。何希真的想一个个的给他怼回去,你想要多高?高出大气层吗?人家不化妆都比你化了的好看。胸平怎么了?给国家省点布料,你胸大,大过地球是不是?
何希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林可这些事情,毕竟这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