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冯雨云,跟同村的同龄孩子们一样,下午放学回家后,就要帮家里放牛,砍柴。
那时的家里养了一头黄牯牛,养牛主要是用来耕田、耕地的。
冯雨云的家里种了四亩多水田,一亩多旱地。爸爸是泥水匠,一年三百六十天,至少有三百天在外面帮人砌房子、砌围墙、砌猪栏、牛栏……
两个妹妹还小,妈妈一个人不仅要操持家务,洗衣做浆,还要冒着风雨,顶着烈日,酷暑寒冬,种田又种地,别人家都是老公牵着牛,扛着犁,在耕田耕地,而冯雨云家却恰恰相反,是老婆罗莲像个男人婆似的,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在田里、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扶着木犁把在耕田耕地,做着男人做的事;干着男人干的体力活,惹来好多的人站在田埂上围观看热闹,说风凉话,背后还议论纷纷。
冯雨云的爸爸最多是“双抢”时节回来帮一下家里,“双抢”一忙完,他又出外做泥水工去了。
冯雨云就成了妈妈的小帮手,家里的小劳动力,插秧收稻子,播豆种瓜,做饭洗衣服,样样都要学着干。干得腰酸背痛,手磨起血包,脚被虫子咬得红肿……
那是一个春季的下午,山野绿了,田野绿了,庄稼也是绿油油的一片。
虽已是下午放学了,太阳已经西斜,但下午的阳光依然灿烂明媚,春风吹拂着花的芳香,扑鼻而来,处处洋溢着春的气息。
跟往常一样,冯雨云放学回家后,就拿着一把柴刀和一条牵牛的棕绳索,走到家里的一间专门用来关住黄牯牛的牛栏门口。
说来也怪,这黄牯牛也懂得人间情感。
见冯雨云来了,它就由卧着时的身子立刻站了起来,走向牛栏门口,把自己的头伸了出来,任由冯雨云的双手用棕绳索牵住自己的鼻子,然后,冯雨云放开三条栓住的牛栏门木方条,牵着黄牯牛就赶往一个叫做矮子垅的荒山、荒坡、荒草坪放牛。
这片荒野长年都长着绿油油的青草、斑茅和竹叶,方圆一千多米,还真是个放养牛、放养羊的好地方。
春天长出了新草,放养的牛膘肥体壮,但也是牛最忙最辛苦的一个季节。
到这儿放牛的人,有来自何家岭、大陈家院子和小陈家院子的爷爷奶奶;还有叔叔阿姨;但更多的则还是跟冯雨云一般年龄大小的孩子。
原野的草坪上就聚集了几十头的牛。
大的小的;白色的黑色的;黄色的棕色的;水牛黄牛,就遍布在草坪上,移动在山坡上……
别人家放牛的孩子都在玩耍,冯雨云就另外,她把黄牯牛放到在这片草坪后,有时候就和阿姨们,有时候就单独自己一个人,立即就去对面的山坡砍柴,趁太阳在没有落山之前,砍上两捆柴,用藤条扎紧,用一根削成两头尖的木棒,分别将两捆柴一头一捆,用木棒穿起来,然后,往肩上一担,就赶往放牛的地方。
放下肩膀上的柴,然后,再去草坪或山坡寻找自己家的那头黄牯牛,寻到了牛的去处,这才安下心来,到黄昏时分,再重新牵住牛,担着柴,加入到放牛回家的队伍里……
放牛回家的气氛是最快乐的,也是最轻松的时刻。
胆大调皮的男孩子就一个个的骑在自家的牛背上,踏着暮色,或吹着口哨,或唱着歌。
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还有小女孩子们,就互相笑谈着,一路欢歌,一路欢笑。
唯图冯雨云和几位阿姨担着柴,夹杂在欢声笑语的队伍中。
这天下午又跟往日一样,冯雨云把黄牯牛牵到草坪后,就解了绳索,把牛放了,自己一刻都没有怠慢,就立即赶往对面的山坡砍柴去了。
砍着砍着,就听到草坪方向传来一阵一阵的“黄牯牛,加油!”“黑牯牛,加油!”大人和小孩子们的呐喊助威声。
连平日里不怎么吭声,不怎么爱说话的表哥陈风,也扯开高高的嗓门在叫减:
“大黑牯加油!大黑牯加油——”一连串的都喊着“大黑牯加油”的声音。
大黑牯牛就是表哥家的牛,大黄牯则是冯雨云自己家的牛。
“难道两头牛在斗角了吗?”
冯雨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也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在田地,山林没有承包到户之前,冯雨云就曾听妈妈说过,队里的大水牯牛,有时相互斗角,斗红了眼,相互斗死斗伤的就曾发生过好几回,把人斗伤、踩伤的也偶尔发生。
“我们家是头黄牯牛,所以,你放牛时千万要注意,绳索一定要解掉,牛斗角时千万要站远点,别靠得太近……”
冯雨云丢下手中刚砍的一把柴,拿起刀,抄一条山路就往草坪上奔去。
来到草坪上,果然看到放牛的老少爷们远远地在围观两头牛角抵角,头抵头的在拚着全力抵抗对方的攻击。
别人的牛斗角好看,
自家的牛斗角出汗。
冯雨云走到观看的人群当中,探头一看,那头黄色的牯牛,正是自家的那头黄牯牛;那头黑色的牯牛,正是表哥家的那头黑牯牛。
围观的人还是在兴奋的使着劲的分别大声叫喊着“黑牯牛加油!”“黄牯牛加油!”震荡得连山谷都返回来回音。
“陈爷爷,我家的牛怎么就跟表哥家的牛斗起角来了呢?
冯雨云问一旁的陈爷爷。
陈爷爷正在观望得兴起,笑而不答。过了好一会儿,才笑哈哈的告诉冯雨云说:“何三家养的那头母牛发情了呗,两头牯牛争风吃醋,所以就斗起角来了!”
冯雨云听完,脸就红了。
这时候又只见表哥陈风,又蹦又跳的跑到人前去,吭奋的喊着“黑牯牛加油!黑牯牛加油……”给自己的牛加油助威。
冯雨云看到表哥那般表情,那般疯狂劲,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心里就难受了;气也就来了。
“我家黄牯牛也不是吃醋的!我是它的主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被对方打败,我也要为它助威呐喊!”
冯雨云心里这样想着,于是,也跟表哥陈风一样,跑到围观的人群前面,扯开喉咙大声地喊叫起来:
“黄牯牛,加油!黄牯牛,加油……”
黄牯牛还真没让自己的主人冯雨云失望,在听到自己的主人喊叫声之后,使出洪荒之力,只几个回合,就把黑牯牛的眼睛,耳朵,颈部,抵得血淋淋的。
黑牯牛受了伤,再无力抵抗,于是,抽身撒腿就逃。
黄牯牛斗红了眼,虽自己也受了一点小伤,但也不心甘让对方就这样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走。于是,一刻也没有放松,乘胜追击。
追了大约五十米左右,黄牯牛就追上了黑牯牛,然后,就对准黑牯牛的屁股和大腿间,用自己的犄角,狠狠地抵住,用力一撬,把黑牯牛掀翻在地……
这时黄牯牛才停止了攻击,抬头“哞——”的一声,发出胜利的叫喊。
待冯雨云赶到时,黄牯牛已掉头往草坪方向走来。
冯雨云抓住了它,用手摸了摸它头上的几处伤口,虽有点心疼,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你这家伙,终于为我们家出了一口气!没有白养你!”
黄昏时分,冯雨云看着表哥垂头丧气地牵着受伤的黑牯牛走在回家的路上,自己远远的牵着黄牯牛跟在后面,心里不觉一阵阵的窃喜。
晚饭时分,冯雨云跟妈妈还有两个小妹正在桌上吃晚饭,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狗叫声,过后,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来了!是哪个?”
冯雨云放下碗,一边走,一边问,就准备去开堂屋栓着的大门。
“是我!你快开门!”
外面的人气势凶凶地回答道,一听,就知道来的正是一个男人。
“你告诉我是哪个吧?”
冯雨云再一次发问。
“你到底开还是不开?”
外面的男人嗓音提高了十几分贝。
“雨云,你把门开了吧!让他进来吧!”
罗莲听到了外面男人的说话声,知道是谁又来找岔了,于是,吩咐雨云把门开了。
门开了,门外的男人大踏步地迈了进来,气冲冲地直接走到罗莲面前。
“今天下午,你家的牛把我家的牛斗伤了,你赔多少钱?”
罗莲放下手中的饭碗,看着冯雨云。
“雨云,到底怎么回事?”
冯雨云就把下午两头牛斗角的事开始说给妈妈罗莲听。
“别在那里废话了,老子不想听!到底陪多少钱?给句痛快话!要不然,老子就去牛栏里打牛了,你家牛把我家牛斗伤成什么样子,我就把你家牛打伤成什么样子!”
还没容冯雨云把事情说完,陈天豪就不耐烦了,就开始发威了。
“牛是牲畜,难道你也是牲畜”
罗莲实在是忍无可忍,回答了一句自己该回答的话。
“好,你骂老子是畜牲,我这次就做回畜牲给你看!”
说着,就在堂屋里四处寻找着什么,最后,他发现了角落里有一根扁担,就操起扁担准备出门。
“陈天豪,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罗莲气愤地站了起来,大声地责问陈天豪。
“我想干什么?你不赔钱?还骂我是畜牲!我不去把你家牛打残,还真成畜牲了!”
“你这畜牲,到底要赔多少钱?”
罗莲一看陈天豪真要抄扁担去打自己家的牛,他可是说到做到,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如果真把自己家的牛打残了,那可是自己家的宝贝,田和地都指望着它走在前面去耕的,罗莲的心一痛,一横,就咬牙答应了陈天豪提出赔钱的要求。
“不多,一百元吧!”
“你的心也太黑了吧!你叫兽医寻几副药敷一下,一副药五元钱,十副药才多少钱?”
“赔还是不赔?不赔我就去牛栏了!”
“好好好!我求你了,老子!你别去打我家的牛,我赔你就是!”
罗莲说完,就去房间床上的席子底下,把所有的10元、5元、2元、1元;5角、2角、1角钞票全部凑齐,数了一下,才七十四元八角钱。
“我的家当全部捜来了,就七十四元八角钱,全部赔给你,可以吧?”
陈天豪没有吭声,接过罗莲递过去的钱,数了几遍,
“这样吧,还差二十五元二角钱,你打根欠条吧,十天之内还给我!”
罗莲无奈,又只好叫冯雨云拿来笔和纸,写下了欠条,并按陈天豪的要求,在欠条上按下了指纹。
陈天豪扬长而去。
冯雨云心疼的真想哭!
一百元,爸爸在外面做泥水工,每天累死累活地干,一天下来才三元工钱,一百元,是爸爸的多少天工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