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阶梯教室,班长简单地为活动做个了总结,虽然有些小插曲,但总算活动还是成功的,班长在投影上放出这次捐赠物资的数量和价格,平摊到每位同学身上大概三百多人名币。
班长和林爽拿着表格下来收钱,林爽拿着表格,身后的投影还循环播放着福利院的照片。
收到曹清语和几个女孩的时候,曹清语拿起手机,扫描二维码,直接打了双倍的钱,平铺直叙,“我帮林爽付了。”
林爽低着头,挪开目光,语调带着点颤音,“不,不用了,我有钱。”
众所周知,林爽是困难生,平时生活和学习都十分节俭,成绩突出,原本高考是能去京都上大学的,不过因为家境的原因,她就留在了能拿全额奖学金和抚恤金的桐乡大学,许多老师说起这个学生时总是惆怅的语调和忍不住的惋惜。
“你的奖学金够给你妈治病吗?清语帮你付你就收下,扭扭捏捏的装什么阔气。”倪蕾今天算是惹了众怒,不过大家都知道她和曹清语玩的好,粘上了曹清语这个H市的千金小姐,不少人对她很讨好也很忌惮。
曹清语听到倪蕾阴阳怪气的语调不免往席池的方向看看,他皱着眉,周身泛着凉意,有几分嫌恶的表情。曹清语抽出被倪蕾挽着的手臂,往旁边穿蛋糕裙的女生那边靠靠。
班长长袖善舞,尽量调节女孩子们之间的吵闹,转头对身后的林爽,“林爽,别再多付一次了。”
看笑话的人也有,同学们窸窸窣窣的咬耳朵,林爽的头更低了,嗫嚅的两个叠字,“谢谢。”
沈星宁依旧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只是今天身边多了个二流子陈燃,一头黄毛和一顶白帽子格外亮眼。
班长和林爽走到后排的时候,两人爽快的拿起手机,输入支付密码后,沈星宁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四个大字,支付失败。
她本来还懒倦地趴在桌子上,看到支付失败后直起腰,回忆着钱去哪儿了,脑海里闪过院长手中的支票,泄气地关掉手机,“抱歉,能明天给吗?”
陈燃拿着手机再扫了一遍二维码,“我替你付。”
她打掉陈燃的手机,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一瞬不瞬。
陈燃立刻噤若寒蝉,察觉到她生气的气息,他尴尬地朝对面的两人笑笑,“那等明天吧。”
几人说话声音不大,前排的几个女孩还是听见了,“她天天翘课去打工,怎么连这点钱都没有?”
旁边的女孩立刻插嘴,“你傻呀,有钱还用打工?”
倪蕾听到她们的聊天也加进来,“有钱买新帽子,没钱捐福利院,亏她还是福利院长大的,白养她一场。”
曹清语眉眼拧着,低声示意她,“别说了。”
席池站起来,双手插袋走到后排,和大家一样,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沈星宁是个孤儿,虽然没听她提起过父母,但总觉得她亲人健在,一想到她孤僻沉默的性格和受过的白眼非议,他气压很低。
“我给。”言简意赅,却不容置喙。
沈星宁没有拒绝,掀了掀恹恹欲睡的眼皮,单手撑着桌子翻到后面一排,压低帽子,从前门离开教室。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席池站起来开始就没有停止,这会儿讲的更多是在猜测他们两的关系,有骂小三的,也有说英雄救美的。
曹清语脸色不明,透亮的眸子张望着后排几人,渐渐变得晦涩暗沉,强忍着压制内心的不安。
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沈星宁坐在路牙子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打着颤地蜷缩着,一片青色的梧桐叶落在她毛茸茸的帽子上。
路上人来人往,席池一眼便看到了黑乎乎一团的她。他走到站台前,坐到她身边,伸手拂去那片落叶。
“很缺钱?”他不知道从何说起,那顶白色的帽子很扎眼,努力压下脸上的愠色。
团子没有动静,也没抬起头,只有帽子顶端的毛球被风吹的东倒西歪,风扬起她茶色的卷发,偶尔能瞥见一段白的过分的脖颈。
没有等来回应他也没恼,自顾自话地说着,“星宁,我是真心爱惜你,你的世界太单纯,不明白上层圈子里的二世祖和小开们玩的有多颠,玩儿残一个明星,玩儿死一个女孩对他们来说稀疏平常,不过是花点钱动点手段就能掩盖过去的小事,最多出国避一阵子风头,那些女孩在他们眼里是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玩物。”
团子动了动,葱白的指尖将头发拨到耳后,很淡很淡的声音,“不用。”
他愣了愣,“什么?”
她目光瞥到道路尽头刚转弯的公交车,“不用爱惜我。”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她的世界不是单纯,是荒芜,是辽无边际的沙漠,是空寂隔绝的深海,是一座无人的孤岛,是苦寒,也是寂寥。
温室里的人不会懂,失明的瞎子在摸索墙壁时触到的那颗钉子有多痛,活在光明中的人不会明白,没有月光和路灯的夜晚是多么黑。
席池似乎被钉在原地,默默看着她抬腿上公交车的背影,她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硬币,然后走到最后一排落座,隔着玻璃,席池竟然已经看不清她的脸。
黑网吧白天的生意一般,寥寥坐个几个人,沈皎和茅头拿着工具和零件修理一台超负载的电脑,沈皎撇见踏进网吧轻车熟路往二楼去的一抹黑影,把手里的螺丝刀丢给茅头,翻过桌子追上二楼。
他刚到楼梯口就看见里面房间的门砰的被关上,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他折回自己房间叫了份外卖,又倒了杯温水,才又去敲门,里面依旧没有回应,他直接推门而入。
只见沈星宁缩在门边的角落,抱着一只冷掉的小熊热水袋,头撑在膝盖上,目光空洞无神。
他叹了口气,把水搁在地板上,抽出她怀里的热水袋,重新换上热水,再把空调打开,才慢吞吞地屈膝坐在她身旁。
她顺势将脑袋靠在沈皎的肩旁上,热水袋扫去她残余的凉意,清冷地开口,“如果我没去京都,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
沈皎很诧异,她从不愿意提及过往。
他笑了笑,带着点痞味,“谁知道呢?”
她扬了扬唇,很浅很浅一个微笑,不及眼底。
温暖总能让人容易入睡,或许是化在面汤里的安眠药,一夜无梦。
第二天睡醒,她没去上课也没去疗养院,躲在房间里打游戏看漫画睡觉,三餐都是沈皎点的外卖。
这样的日子陆陆续续过了小半个月,手机上偶来传来的讯息,是易明洋问她什么时候来疗养院,她敷衍地回过几天。席池知道她请假后也打过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
这天后半夜她正翘着二郎腿在网吧前台后面的电竞椅上看漫画,她看的很慢,每页都能浏览好久,刚看到主人公ASHIN拿下修罗场里的第一面旗帜,修罗场的规矩,拿下十面旗就能晋级,人,地,天,魂,魂便是修罗场的王。
沈皎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先去门外拿了个外卖,才晃悠到前台坐下,打开外卖的袋子,把其中一份面放到沈星宁面前。
她已经快要把这家面店的面吃全了,这份海鲜面是菜单上最后一种面点,打开盖子,一条八抓鱼腿浮在奶白色的面汤上。
半小时前她发讯息给沈皎说她饿了,沈皎恍惚地睁开眼睛,认命地给小祖宗点了份外卖,顺便浏览了她的账号。
沈皎嗦了一口面条,里面的酸菜酸的牙龈疼,他最近作息非常不规律,白天修电脑,晚上还得随时待命,果然伺候小祖宗费神费力。
“帮你看了看单子,T.E.的单子不错,价钱高,还不费脑子,就说想见你一面。”沈皎端起塑料碗喝了一口汤,热气让脑子清醒过来。
沈星宁往嘴里送只虾,“行,你去,佣金也归你。”
沈皎做哀求状,“祖宗,被发现我直接乱刀砍死。”
她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八抓鱼,鲜美,难怪吃了这么久都不腻,“其他呢?”
“其他,有个账号叫U,开价八千万,要求嘛……”沈皎腾出一只手滑动手机屏幕,“要一份蝴蝶刀的机械图?靠!这上哪儿给他弄,国家军库!靠!他想玩儿死我们。”
账号很简单,任务也很简单,寥寥几个大字,一份国家军库的蝴蝶刀图。
沈皎摇摇头,继续刷着手机,鼓起一边腮帮子吃面条。
她咬断一根面条,U,很熟悉的账号名字,在哪里见过呢?她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一道光闪过脑袋,国际医联,那个密码是十二个零的非实名制账号。
眼眸微敛,灯光透过长睫落下一片阴影,医联的专家玩蝴蝶刀,有意思。
她伸手盖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边往楼梯边走,“让他打钱。”
沈皎猛的一抬头,“谁?”
正走到一半楼梯,弯腰撑在扶手上,看着一脸懵逼的沈皎,“U。”
“你上国家军库去给他搞图纸?”沈皎惊讶地张了张嘴,“你是在我这网吧里呆久了,呆的脑子废了?”
国家军库保管着多少机密图纸,上至航母军舰,下至兵器枪支,严密度基本上和去月球摘太阳花一样。就算真的买了火箭登上月球,也没有太阳花。
小祖宗轻裘缓带地踏步上楼,步伐轻快,留给沈皎一个潇洒明快的背影,脑袋上还扣着白色的毛绒帽子。
“到底是谁送你的白帽子,还把脑子也送走了。”沈皎自言自语地趴在桌子上,喝掉塑料盒子里的最后一口汤,收拾小祖宗吃了两口的面碗。
H市机场,冼宇脱下黑色的风衣搭在手臂上,揭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正从特殊通道离开。
随行的柯秘书拖着个巨大的行李箱,“这次医联研讨会的选址你似乎很满意。”
这还是柯秘书第一次陪冼宇参加完研讨会的全程,而不只是轮到自己报告的那天才出发,晚上演讲完报告就走。若说有什么奇怪的事,就是专注研究TPO物质的几个专家很热情的和冼宇一起探讨,还谦卑的向冼宇讨教发表的论文。
“嗯。”冼宇眉眼疏淡,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让他的烟瘾又犯了,来不及到室外,就摸出火柴和烟盒,长指捏着一只烟。
易明洋坐在副驾驶,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敲敲驾驶位慕白的电脑,“小白,飞机延误了吗?冼少怎么还没出来。”
慕白操作着电脑,手速极快,屏幕上刚加载到100%的进度条突然崩溃,他直接被请出系统。
他不甘心地切换电脑页面到航空公司的官网,他在黑客界小有名气,闯过多少防火墙,没到一秒就被请出服务器的还是第一次,“没延误,应该快到了。”
“冼少回来了,小宁宁也该回来上班了吧,没她在的日子真无聊。”易明洋闭着眼睛,拢了拢盖在腿上的毯子,要不是接上冼少去疗养院正好上班时间,他才不会起那么早。
慕白敲着键盘,被蓝白页面突然弹出来的信息下了一跳,立刻转换页面,输入账号密码。
易明洋探头去看电脑屏幕,瞌睡一下子就醒了,指着屏幕,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一二三四……七,七个零,靠,小白,你买火箭啊。”
慕白撩一撩头发,一脸不屑,“亏你还是易家的公子哥,七个零就吓成这样。”
易明洋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叫易明晞,姐姐全权打理着公司,易明洋对商场上的事没兴趣,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参与,巴不得什么事都不用管,翘腿当个闲散王爷。
也因着长姐手腕强硬,性格霸气,易明洋从小就怕这个姐姐,是以当初易明晞一声令下,他就乖乖滚到桐乡当院长。
他对钱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自己卡里的余额,反正能用就行。
慕白支着下巴,“不是我的钱,冼少的。”
易明洋停顿了三秒,平淡的哦了一声。冼家身为京都八大家族之一,百年根基,根深蒂固,这点钱也就是他玩一票实验的基本投资而已。
第三根烟头摁灭在垃圾箱顶端的烟灰盒子里,冼宇才缓步走到G63的车旁,从前车窗看见副驾驶里熟悉的白色毛绒毯子,顶了顶后槽牙,直接拉开车门。
满眼寒星的眸子冷的煞人,直接拎着易明洋的领子丢出车外,“干洗,半小时。”
柯秘书刚绕过后备箱放行李,看了眼站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的易明洋,忍不住指了指手腕上的表,“易少,半小时。”
车子开走后五分钟,易明洋还站在原地一愣不愣,手里拿着毯子的动作也没变,他甩甩头,看了眼毯子,满脸写着冤枉两个大字。
冼宇看着手机的聊天页面,顶上是沈星宁三个大字,冷白的指尖敲了敲手机后盖,抿唇思索了片刻,按下一段讯息:在哪儿?
沈星宁眯眼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讯息,手边是散落的图纸,歪歪扭扭画着一些图形,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才在屏幕上打下两个字:网吧。
刚过两秒,手机又亮起来:吃早餐,我去接你。
她拉开窗帘,暖色调的光线从玻璃窗外照进来,窗户常年没有清洗,满是雨渍,阳光细碎如斑点状落在窗台旁的书桌上,落在她白皙精致的眉眼上,忍不住皱皱眉:公交车。
她刚走到疗养院的电梯间等电梯,就遇到了从外面遛弯回来的陈奶奶,陈奶奶手里拄着拐杖,看来腿还没好全。
陈奶奶见到沈星宁很是亲切,踏着小碎步就往她那儿挪,“沈护士,好久没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辞职了。”
沈星宁礼貌地回答,“我还在这里工作,您有需要可以找我。”
陈奶奶是独子一人出来的,没有小护士陪着她,“你耐心好,我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陈奶奶自从入院,算是小有名气的话唠,疗养院本来医护比例就不高,小姑娘们忙着好多病人,自然闲不下来听老人家家长里短地絮叨着。
“吃过早餐,我去病房陪您。”她扶着陈奶奶走进电梯。
“我等你沈护士。”陈奶奶坚持不用她送去病房,自己拄着拐杖慢吞吞地移动着。
沈星宁到顶楼的院长办公室,一开门便看见冼宇垂着头坐在沙发上看资料,时隔半个月,他穿着藏青色的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头发长了些,些许碎发落在鬓角,他咳嗽了两声,喉结上下滑动,嘴角泛红。
冼宇身后是个生面孔,三十岁上下,褐色的头发,西装革履,鼻尖架着一副银丝边的眼镜,脸色温和,见到她时带着笑意,“沈小姐。”
他没从报告里抬头,一手支着下巴,声音不急不缓,轻柔懒散,“先吃饭。”
沈星宁朝他点头致意,坐到长桌前,摘掉帽子搁在一边,早餐很丰盛,有她钟爱的小笼包和甜豆浆,她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起一个小笼包送进嘴里。
办公室里的落地窗光线透亮,从她的角度看冼宇,能看到他精致立体的侧颜线条,光束落在他鼻尖,将他肌肤上的白色绒毛和飞舞的尘埃都照的一清二楚,他滑动喉结,线条随着凸起的喉结变幻。
他突然转头,撞上她清明的视线,她即刻低垂眼睑,捂着嘴咳嗽起来,胜雪的肌肤透出浅浅的红晕,下巴都咳红了。
他抬手盖住嘴角,掩藏笑意,不紧不慢地坐到长桌前,夹了一个小笼包,“没睡好?”
她眼下一圈乌青,捧着杯子喝豆浆,不似平时冷艳,侵染着淡雅的眸子眨眨,“睡不着。”
一桌子的早点,她的筷子只在小笼包的塑料盒面前拨动,其他的一动不动,冼宇把小笼包的盒子推到她面前,“吃完睡一会儿。”
她又夹了一个小笼包,丢筷子之前思忖片刻,将剩下的小笼包都夹到冼宇碗里,冷不丁冒出一句,“很好吃。”
冼宇一双眸子似雾里看花,嘴角噙笑。
顿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易明洋看着手表,把手里的袋子往沙发上一丢,就踉踉跄跄地走到长桌边坐下,“半小时,刚刚好!”语气透着傲娇,看到冼宇碗里推成山的小笼包,“冼少,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小笼包啊。”
边说边伸筷子想从他碗里替他分担一下,筷子还没碰到碗,就被拍掉在桌上,易明洋愤愤不平地嘟嘴,“小白,给我拿筷子!”
慕白偷笑着找了双筷子递给他,附在他耳边悄悄道,“因为那是沈小姐夹的。”
易明洋,是我有眼无珠……
酆生跟易明洋同一趟电梯,电梯门都没开全,那猴子就立马窜出去,他晃晃悠悠才走到门口,眼尖的看到沙发上易明洋刚刚手里提着的袋子,“易少,练起跑呢,窜的跟猴儿似的。”
“你才跟猴儿似的,我是完成任务去了。”易明洋掰下一节油条塞嘴里。
酆生看着袋子上写的干洗店的字样,袋子里是一条纯白色的毯子,“你拿着沈小姐的毯子干嘛?”
易明洋,是我有眼无珠……